再到端親王之邀。
現在想起來,當初元帝所作所為,又何嘗不是打一棍子再給一顆甜棗?而他将左相送下去的時候,實際上也葬送了自己。
元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于相,似笑非笑地道。
“愛卿做的好,做的好啊!”
于相正感不妙,就聽見元帝繼續道。
“還記得朕當初如何與你說的?你可還記得當初你許下的宏願?”
聽到這話,于相的腦子罕見的空白了幾分,才從犄角旮旯裡翻出記憶。
“臣道願效忠陛下,緊追陛下,力盡犬馬之勞,讓……老有所依,幼有所教……讓百姓們都過上好日子,讓這天下再無不清廉之官。”
元帝拊掌。
“你倒還記得,朕以為你早忘了。那你又是如何做的?朕扶持你從貧家子一步步位至權臣。你當朕為何讓你為右相,甚至不斷偏倒于你?對你萬分信重。而你現在所作所為又與灌右勳貴何異?”
于相知道元帝的意思,但……他也身不由己。成為右相之後,還是元帝最為信重的臣子,想要做一個純臣何其之難。數不清的人會向上巴結,妄想攀上右相的高枝。
他起先也不為所動,但人總有私心,從扶持府中門臣開始,一點點,他的身後竟也站了不少人。整個朝堂上,利益盤枝錯節。為了獲得更多的權力,為了與左相一派抗衡,這條路,他走得也不再純粹,他也要更多的為身後的利益集團去考慮。
如今想來,自己又與灌右勳貴一派何異?
他隻能苦澀地笑。
“臣有罪。”說完之後,他像不知哪來的膽子,或許隻是出于想要替自己辯解的念頭,竟是開口道。
“陛下想要鉗制門閥、勳貴。大力扶持寒家子。但獲得了權力之後,又哪有人可以純粹,不過是培養下一個勳貴罷了。臣……臣……也是身不由己。”
元帝冷笑,想到每當涉及到要頒布些會牽扯部分人利益的政令時,都會受到的阻力,想到一個個手握權力的勳貴都對大興的穩定,太子上位後的掌權程度有影響,他就忍不了,他隻能盡可能的為自己後代鋪路,不讓皇帝成為大臣手中的傀儡。
“好一個身不由己!朕念在你勞苦功高的份上,允你辭官歸鄉。但辭官之前,你身後那些人也得給朕吐出來!”
于相沒想到元帝還來這一遭,若是真将自己黨派中人把柄一一道出,他辭官之後,逃過了元帝這邊,也逃不過昔日同僚的憎恨。想到前些日子,左相黨派中的一些大臣的鮮血将土地都染紅的光景,他頗有些無力地喚道。
“陛下!陛下……這世間哪有清清白白的官,這樣下去,将殺到整個朝堂上無人可用啊!還望陛下三思,望陛下三思啊!”
元帝眼中向來是揉不進沙子。若是沒有前些天幼子的诘問,如今于相的話他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但想到幼子說的話。
“若是父皇為了争權濫殺無辜,那又置法令于何地?又與那些翻弄風雲的勳貴何異!難道不是打了個冠冕堂皇的幌子,行的卻是保陳家這一最大勳貴一事!”
當初他被氣得差點嘔血。這些天卻拿出那些話反複咀嚼,他也不乏私心,但愛民之心卻是絲毫不少。若是因為看不慣不太清白的官員大肆屠戮,又與發洩自己的私心有何區别?這會兒看着當年的好友,如今卻跪伏在他腳下,昔日與他暢談局勢時的明亮雙眸,如今也被老淚縱橫取代。
他突然有些乏了。
法令存在的意義,從來不僅僅是控制萬民的工具,想到小七所說,法令也是用來約束權力的工具。如果任何人都可以視法令于不顧,從他這個帝王開始都這樣,又怎麼指望手下的百官按令做事?
“你的請求,朕允了。之後朝上也會清查一番,那些罪孽深重的官員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聽到元帝居然沒有大發雷霆,而是做了這些天冷血動作之後第一次緩和的舉動,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的時候,才松了一口氣,隻感覺額間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元帝看他這樣,不知想到了什麼,在今日這場會見中,頭一次笑了出來。
“你可有後悔?沒有娶伯府之女嚴煙?”
于相想到這,慘然一笑。他又何嘗不知,他本是有機會娶煙兒做明媒正娶的妻子。但知道陛下隻是想要個可以抗拒勳貴的權臣,若是自己娶了伯府的女兒,日後的仕途就有限了。然而煙兒已經有孕,若是讓煙兒以妾的身份入府,他會與伯府結仇,但也更大程度上劃清了自己的界限,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這……無需多想。
“臣……無悔。”
陽澤聽完冠玉所講的之後,踉踉跄跄地走在府中,整個人都跟丢了魂一般。
“你可知煙夫人本是伯府之女?哈哈哈哈哈哈……看你這樣,你不知道?你那表兄們可都是京城中炙手可熱的勳貴,你卻隻能是右相府中的庶子哈哈哈哈哈哈,你以為父親很喜歡煙夫人?你也動動你的腦子哈哈哈哈哈,嚴夫人出身伯府,我母親隻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又何德何能讓伯府之女做妾?你還比我大上幾月哈哈哈哈,你與你那可憐的娘親不過隻是人家手裡的棋子哈哈哈哈哈,搞什麼用情至深,我看着就惡心!你那娘親也是拎不清的貨,自己葬送了自己的一身,還害了我的母親,你以為我不恨你嗎?是你娘親害了我母親!你們在那歌頌兩個一路貨色的愛情,你與你那便宜老爹可千萬别再出可憐的表情,真夠惡心人!那我母親又算什麼?啊!我問你?”
父親與母親平日裡的恩愛相處,自己養尊處優的長大。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母親隻是出身寒門,但與父親是真心相愛。但父親無法,隻能娶了身份高些的夫人。他一直以為冠玉的母親是插足自己父親、母親的賤-人。是整個府中不容允許的存在。
但今天有人告訴他,原來他的母親竟然是伯府的女兒。而自己的父親更是為了利益讓母親做妾,母親更是害了正室。告訴他他一直羨慕、向往的相愛之情,隻是裹着利益的玻璃渣。
他精神完全崩裂。
顧不上已經越發瘋魔笑着的冠玉,抱頭跑了出去。
第二日,元帝宣布了右相請辭的消息。正當右相一派騷動的時候,他又丢下了一個重磅消息。
廢宰相!
從此廢除左右兩相,保留中書省。同時對費相謀逆一事進行清查,對其黨羽依法查辦。
在雷厲風行之下,元帝斬了那麼多官員之下,這下提出要依法查辦,由大理寺與太子清查。倒讓官員們微微松了口氣。如今左相、右相兩位均已空置,沒想到聖上竟是直接廢除兩相之位。
衆多官員心中不滿,但元帝這段日子餘威猶在,兩位丞相均已下馬,他們也不敢出言反對。
這兩道政令倒是暢通無阻的傳達下去。
旭昉這段日子在毓慶宮喂喂兔子,甚至想方設法讓皇兄們把藏獒也給弄來放到毓慶宮。
每日和萌寵玩得十分快樂。
“水雲,你看他們多可愛啊!”
他拿着菜葉親手喂兔兔吃。臉上已經開始養肥了些的肉也像小兔子般有些垂下來,現在的表情放松下來,和兔子在一起的畫面就十分吸引人。
水雲提着裝菜葉的籃子。
看看那已經肥碩到快融成一灘水的胖兔子,再看看旁邊威猛的正在飛快進食的大藏獒。
……可愛?
旭昉也沒管水雲怪異的表情,摸摸兔子的耳朵,再跑到籠子邊,微傾着身子喚道。
“小黃,小黃——”
籠中的藏獒立馬放下口中的肉食,往籠邊過來。還十分靈性的低下碩大的腦袋,用毛茸茸的頭頂頂了頂旭昉的手,旭昉高興地撸了一把大毛茸茸。
正當玩得開心的時候,守衛首領過來了。
“七殿下,陛下吩咐了,如果您需要出毓慶宮望望風也是可以的。”這句話,他這兩天,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
旭昉歪歪腦袋。
“不用啊,毓慶宮我呆的挺好的,不想出去。”
那首領簡直心中流淚。
七殿下啊,您就出去吧。聖上那邊已經派人來說了幾回兒了。明擺着就是想兒子了啊!您就讓個步吧!
旭昉繼續開開心心地跟自己的“小”萌寵玩。
那首領無法,隻好又退回去了。
他玩了一會兒,又到自己的小書房去了。讓身邊的人都守在外面。
好在周邊的人都已經習慣了七殿下的要求。
他回到書房,打開自己在殿内做的一個暗匣,赫然見到裡面有幾封與端親王的信件,還有與冠玉的信件,甚至還有與其他兄長的信件。
想到那日在四哥府中賞紅梅圖時。
“小七,你看這紅梅都要被壓斷。”四哥眸光中帶着不同的意味,語氣深沉地對他說。
但他隻是一笑。
“四哥,不要小瞧了它的堅韌。”
他隻感覺自己和四哥之間的氣氛一滞。
許久,才聽見四哥道。
“我也喜歡這紅梅,為何不讓我拂去這風雪?”語氣中都是嚣張。
“風雪太大,莫沾了四哥的身。”
“對于喜歡之物,又哪能眼睜睜看着它受此罪?”
“四哥——”
端親王隻是笑了,這一笑,更加妖孽,讓整個面容近乎妖冶起來。
“你說呢,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