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陽光正盛。
主車緩緩駛入城中主街,兩側百姓遠遠避讓,卻忍不住頻頻側目。旌旗招展,儀仗肅穆,主車内,旭昉已将青袍換為冕服王袍,玉帶束腰,面容雖還是掩飾不住的病色,神态卻極為沉靜,比俊秀至極的外貌更顯著的,是他淡然沉靜卻不失風流與威嚴的氣質。他望向車簾外,目光沉沉。
兩千護衛,皆披甲随行,文吏、侍從、青隼影衛各司其職,隊列雖長,卻不喧不亂。
就在王駕即将入署之際,子渝低聲一提:“依制,節制将軍當随禮官同迎,蒙将軍……未至。”
旭昉步履未頓,淡淡應了聲:“嗯。”
據典,邊防節制将軍理當列于朝使之後,于府門迎藩王履任。但此時,卻唯有禮部所派官員、屬官文吏列立,蒙石并未現身。
冠玉率儀仗在前,子渝随行一側。随駕文吏依品列位,諸營旗幟于街口整肅展開,王駕抵吳王府前時,隻見府門高闊,
門額高懸,“吳王府”三字,刻于墨玉牌匾之上,字沉而鋒勁,非流俗之工,正是元帝親筆賜下。
鼓聲起,他于儀仗前下車,扶節仗徐步登階,兩側儀衛齊跪,迎王歸府,呼聲整肅:
“恭迎吳王,歸府就藩!”
堂階之上,數位屬官已依規列立,首位者是朝中派來的禮官,身着朝服,執笏立于左側。
禮官趨前一步,低聲行禮:“參見吳王殿下。殿下自京受封,今日履任,是為就藩正禮。下官奉制典之命,率文吏屬官,恭迎殿下入署,行三儀禮。”
旭昉微颔首,語氣溫潤:“有勞大人。”
随即由禮官引領,緩步登階入署。堂内陳設尚未全備,帷幔新挂,牌位已立。衆人按制行“拜堂啟任”之儀,旭昉于正位執簡宣命,朗聲道:
“奉聖命就藩,自今日始,理我封地,安我百姓,靖我邊防,不負所托。”
聲落,一應屬官齊聲拜下:“恭迎吳王,就藩有成!”
那一刻,他知道,從今起,他真正立于藩土之上,執印而治。
拜禮既畢,禮官收笏退下,各屬官依次入堂,立于兩側。
人數不多,僅五六人,多為王府設立前後借調之文吏。
旭昉端坐,目光從左右略掃,衆人皆知王意,首先出列者年約五旬,着深青文服,恭敬行禮,禮數周全,無一差錯。
“屬下冉長,王署主簿,轉理文書章程,府内政令草拟,奏請文書。”
旭昉點頭,并未多語。來之前,他已讓人把藩地情況摸了一遍,眼下的冉長,也是在他獲得的資料中。
冉長三年前調入大甯衛,原為地方轉任,雖非朝命,品階也不過九品,卻在大甯衛中樞大甯城年資最久,掌文權已久,且素來小心謹慎。
緊随其後的張延則聲稱協力印牒、兵籍、文案往來。旭昉暗自思索此人信息,張延調任不過半年,來曆卻頗為複雜,按冊籍所記,原為某地按察司文案,後借王署籌建之名轉調王府。來路不顯,卻迅速掌印管牒,府中事務多由其經手。
餘者不再細問,一為坊務文吏,一為倉儲記錄,均是臨時借調。旭昉靜聽衆人述職,也未多追問,僅偶爾點頭示意。
直到其中一人提及:“坊中田冊已五年未修,冊牒多沿舊補錄。徭役征調、人戶對名皆有出入,地方鄉丁亦多有遺漏。”
旭昉微微皺眉。
“記下。戶部屬吏何在?”
一人上前行禮。
“明日起,調閱三年戶籍、五年坊務舊檔,于三日内呈堂。”
“遵命。”
待衆人退下,堂中重歸清淨。
子渝站在左側,嘴角挑起一絲不甚明顯的笑意,語聲輕淡:“這幾人倒也有些本事,誰都不肯先露底。”
他擡眼掃向旭昉:“主簿年紀最長,說得最穩,心眼卻最多。張延那人表面不聲不響,背地裡把持得可緊。殿下想動誰?”
旭昉卻淡聲道:
“先不動,看他們先動哪一步。”
他說得平靜,眼神卻未動。
“殿下可知,眼下這府中文吏,雖名為王署屬吏,實際上都繞不過将軍府那邊的關系?往前推幾年,大甯衛沒王也沒署,政務便由他們自個兒商着管。”
旭昉未作聲,隻低頭拂過案上的卷冊。
子渝語聲微頓,繼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