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雲意第一年初入南府院的第一課,便是謹記院訓。
樞府院下屬南北兩分院,必須保證其衆多僚屬齊心,方才可授予機密任務。
随意猜忌自己人是極危險的,若是放任大家各懷心思,那麼被敵人從内部擊潰便是遲早的事。
所以要相信上面的選拔,相信隊友,相信不同任務的大家殊途同歸……
于是便産生了院訓——南北一體,榮辱與共。
針對的就是南北兩院不和。
樞府院初建時,地位高任務重,曾設有官員,專門盯着兩院中誰可能有二心,誰可能挑起争端……
随着後來多院并立,樞府院地位不斷貶低,如今成功淪落為各大衙門打雜工,便也無人管南北院的雞毛瑣事了。
如今刻着院訓的大石碑立在南府院内,給路平昭充當練功石。
估計北府院的石碑也是如此待遇。
院訓無人在意,但作為第一課,溫鋒随意一講,大家也就随意一聽。
黎雲意入院第二課,叫做胸懷。
應是針對第一課的補充調節。
包括但不限于:
對家北府院當衆辱罵我們怎麼辦?
北府院造我們謠怎麼辦?
北府院派出美人勾引我們怎麼辦?
北府院院使看上我們院使了怎麼辦?
北府院院使想強取豪奪怎麼辦?
……
我們南府院該如何應對呢?
規範答案:南府院該秉持着包容的态度,前去北府院友好交涉,指出對方問題所在,用自己的真心誠意打動對方,使之深刻認識到錯誤,同時我們用仁愛接納的胸懷,原諒對方,幫助其改正,以至于永不再犯……
此課溫鋒大人念書念得咬牙切齒,像是用最後的素質維持他院使的體面。
黎雲意早課困得迷迷糊糊,隻聽得重音部分:“南府院”“前去”“交涉”“打”“動對方”“使之”“永不再犯”……
第一年的日子過得安穩,可有個緻命的問題——她的俸祿太少了。
也不能說太少,隻是從前她在國公府過金貴日子時,這點錢是她聽個曲便能随手打賞的程度。
本身平日裡任務就少,再加上他們幾人輪,黎雲意便更閑了。
想個什麼法子搞錢才是正道。
黎雲意手上倒是有些小錢,比如那日城郊考核時的滿兜金塊。
後來邱大人收走了長劍,但将還魂丹留給自己,絲毫未提及那滿當當的荷包,隻當看不見。
這錢黎雲意不想還,也不敢動,隻等着哪日大人将其收走。
如今失勢,摟着金塊睡覺也能做個好夢。
想想自己擅長些什麼,黎雲意将主意打上邺京中那些正經酒樓。
說幹就幹,兩日後她便圍上面衣,坐在酒樓一層戲台,一曲琵琶赢得食客稱贊,靠打賞賺得盆滿缽滿。
那日黎雲意卡着南府院門禁時辰,換下裝束,急匆匆從酒樓後門離開。
一推開門,見季瀾清抱着手臂,悠閑倚在門框邊。
“诶,師承何處啊,我混迹邺京這些年,還未曾聽過這等……”
黎雲意急着往回趕,看也沒看他一眼。
季瀾清依舊環胸,跟在她身後不緊不慢,看似邁步悠閑惬意,卻與一路小跑的黎雲意始終保持同樣的距離。
最後兩人卡上門禁,黎雲意松懈口氣。
她回過頭,見季瀾清還是那副樣子,突然想到什麼:
“你哪來的錢逛酒樓?”
季瀾清擡手蹭蹭鼻尖:“我當然是有我的私房錢。”那你别管。
黎雲意眯起眼睛,湊近季瀾清,圍着他轉上一圈:“你有私房錢……”
季瀾清清清嗓:“咱好歹是建威将軍府獨苗。”
黎雲意沒說話,擡起眼皮瞅他一眼,轉身要走。
“你缺錢?”季瀾清望向身前的清瘦背影:“問我借呗,小爺大度着呢……”
“不缺,就是想要更多。”黎雲意并未回頭,繼續向前。
“那你換個地方,這酒樓不行。”
黎雲意頓住腳步,疑惑回頭:“怎麼了?”
季瀾清咂咂嘴:“吏部胡尚書家的公子知道嗎,他就樂意在那酒後耍瘋。”
黎雲意蹙眉點頭,表示相信。
做人還是得有門手藝,黎雲意很快便攢下不少家當。
這種來錢方式令她對未來少了份擔憂,若是此後實在過不下去,便尋個酒樓收留。
就是不大安全,自保的功夫還得多練。
說起這個,黎雲意恨不得給小時候的自己兩巴掌,完全不能共情。
幼時在母親的規劃中,她該是個文武全才。
母親崔沁出身将門,一身武藝英姿飒爽。
于是崔沁在黎雲意五歲時,便開始督促孩子紮馬步了。
一方面黎雲意實在沒有習武的天賦,另一方面她自幼身體極差,三天兩頭生病,成天哭哭唧唧。
父親黎亦行實在心疼寶貝閨女,日夜在崔沁耳邊絮絮叨叨,枕邊風吹了一套又一套。
外加黎雲歡乖巧聽話,叫崔沁大為滿意。
終于,母親放過了大閨女黎雲意,轉頭折騰小閨女黎雲歡。
父親黎亦行便尋到了機會。
黎亦行師從天乾山醫師谷,年輕時一身醫術行遍天下,救死扶傷,菩薩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