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嬷嬷長歎一口氣:“本就是打算趁新歲方家回洛陽祭祖,順便把婚事辦了。待完婚,二娘就要跟着他們去長安了。”
見張嬷嬷歎氣,溫儀君明白她在想什麼,寬慰道:“傅母不必歎氣,這樁婚事也算是我撮合成的,當開心才是。二妹妹性子溫良,我誠心祝他們能長長久久。”
說的也是心裡話,“我對方郎君本來就無甚情意,傅母不必為我覺得惋惜。”
那日從溫家離開後,溫儀君向已回京的方實甫寫了信送去,一是說明吳平已找到,不必再尋,二是道了她與王宛琴之間的部分隐情。
此前曾聽張嬷嬷道,方實甫與溫雪心婚期将近。
王氏能如此冒險行事,她不相信溫雪心能脫得了幹系。此前隻當她被王氏慣得驕縱,沒想确已經到了手足相殘的地步,如此心性,于方實甫絕非良配。且若是她嫁得高門,難免不會尋機會将王氏接回來。想來王氏當時能答應得痛快,也是這麼指望的,她自然不能遂了她們心意。
如她所料,方實甫本就不太喜歡溫雪心,又得知她是因王宛琴才遇難,無論如何也不肯再接受這門婚事,并把實情報給了方尚書。
幾日前他随方家衆人回鄉祭祖,還來山上找過她,又将要娶她的舊話重談,不過還是被她一口回絕。
最後是方尚書和溫鴻雲的協商了,決定改為二娘溫如萱嫁過去。
溫如萱雖不算得多出彩,但也是個安穩本分的,在閨閣時她與溫儀君關系還算融洽,與方實甫也有幾分來往的情誼在。她親事一直沒有定下來,如今能嫁到方家,對她而言也算是不錯的婚事。
雖聽溫儀君這麼說,張嬷嬷還是忍不住難過,“方家如今青雲直上,方郎君也人品學識俱佳,如果不是出了那檔子事,如今嫁過去的就是你了,又怎會如今孤苦的待在這寺廟中。明明我們眉眉這麼好的女郎……”
溫儀君撫着張嬷嬷的手,淺笑着安慰:“我不感到孤苦的,寺裡那麼多人陪着我呢。”
張嬷嬷聞言,又想到剛才,打量了下她的神色,“你怕不是在說剛才那個小子?到底是誰家兒郎?”
“我自是指的寺中諸多尼師們!”溫儀君連忙辯解,在張嬷嬷的注視下聲音底氣逐漸減弱,卻還是沒回答後一個問題。
張嬷嬷見狀,隻能無奈搖了搖頭,又和溫儀君說了些體己話,便去寺前院用膳和參加法會了。
待到申時,張嬷嬷準備返程,溫儀君前去送行。寺門外,張嬷嬷又拉着溫儀君的手,語重心長道:“此前我問你今日院中男子身份,你卻總避而不答。傅母也看得出,那郎君渾身的氣質不像士族兒郎,反倒像江野武夫。我不欲為難你,隻是心裡總得有個底。”
“你可是心儀那男子?”
“傅母!”溫儀君一驚,“話可不興亂說的!”
卻見對方仍是看着她,目光沉沉,溫儀君被盯得有些心虛,終是低頭,語氣中帶着猶豫與不确定,低聲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從溫儀君這裡得不到确切答案,下山的車夫在催促着,張嬷嬷也隻得離開。望着張嬷嬷随驢車離開的背影,直到看不見,溫儀君才撫住胸口,将缁衣攥緊,又松開,歎息般說完剩下的話:“或許……是山中太寂寞了……”
送走張嬷嬷後,溫儀君回小院,卻又聽到邝玉帶來一個消息。
“你也要走了?”溫儀君聞言一怔,又斂去了愁色,“你這次也确實在這山中待的是挺久了。什麼時候出發?”
“明早走。”
溫儀君默了一瞬,笑道:“可要記得我們的約定,說好了一起賞花的。”
邝玉“嗯”了一聲,鄭重許諾:“不會失約的。”
猶豫片刻,還是抛出了心底的問題:“你昨晚,說的……”話音停住。
溫儀君還一直等着他說下去,許久也沒有後文,眼中顯出困惑:“昨晚?昨晚我說了好多話,你是指的什麼?”
突然想到什麼,驚呼一聲,以手掩唇,“昨晚後半段我有些記不清了,我沒有醉酒後說什麼胡話吧?”
邝玉垂下眼簾,把情緒塞回心底,“沒有,你喝醉了,後面就安靜睡着了,什麼都沒說。”
溫儀君将信将疑,但邝玉不說,她也隻能應道:“那便好。”
又拉着邝玉進屋,“你明兒離開,我這兒還有些傷藥,你可以帶上,我自是希望你用不上,但也有備無患。”
“還有這個,你也帶上……”
……
此時的二人卻都沒想到,失約的人會是溫儀君。
又是花開時節,邝玉回到洛陽,先是在山下買了些溫儀君喜歡的糕點。估算着時日,春日正好,除了那株牡丹,他還可以偷偷帶着溫儀君下山來,再尋些好看的花一并帶回去。
敲了小院側門,等了許久也無人應,邝玉當是溫儀君又被喚去前院做誦經法會了,熟練地翻進院子,卻見院落中顯出幾分荒涼,心頭浮現不好的預感,推開兩件房門,屋中細軟日用都已清理被得一幹二淨。
邝玉瞬間慌了神,也顧不得男子不得入尼寺,繞去寺廟正門,登門詢問溫儀君下落。在門口接待的比丘尼聽了他的來意,又喚了另一個尼師來,來者手中還捧着一株含苞欲放的牡丹。
慈問将牡丹交到邝玉手中,道:“溫娘子被溫家帶走了,她離開前交代,若是有人來尋她,便把這株花交給對方,對方會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