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謝傾不知道張寶兒的所思所想,他隻覺得她太年輕,隻要她因為愛暫時屈服于他的意見,相安無事地過個一兩年,她再成長一些,就會明白他的。他會給她最好的未來。
客廳燈亮起來,張寶兒垂着頭将書包卸在沙發上。
“餓嗎?”
“謝傾。”張寶兒努力與他說明,“你下個月要和那位杜小姐訂婚?”
“對。”
“好,我知道了。”張寶兒靠在沙發上,長籲一口氣。“我會退出。”
“退出什麼?寶寶,我和杜伶荟隻是協議訂婚,等我們各自拿到對方想要的,協議就會終止。”
張寶兒有一種女人的直覺,那位杜小姐可不是那麼想的。她不想多做辯解,隻是正式和謝傾提出“分手。”她很平靜,沒錯,她很平靜。她心裡這麼提醒自己。
“我不同意,寶寶,你現在太沖動了,我們過兩天再談。”謝傾要去廚房做飯,半山别墅每天有人定期打掃,他想着張寶兒現在在氣頭上,不宜與她多做讨論。
“不行,謝傾。”
在他看來,張寶兒有點不依不饒,她甚至提出:她明天要搬出别墅。
“搬出去,搬去哪?”謝傾問她。
張寶兒愣了愣,她會先去住酒店,然後再想辦法,她手頭自己的獎學金也能支撐一陣,既然決定離開,她也不願意含糊。
她心裡有某個聲音,是你抛棄我的,那我也不要你了。這影響她一生的聲音,在她後來的人生旅途中屢次浮現,她才明白,這可謂是童年命運的種子,她一生都在努力克服這顆内心深處名為“抛棄”的種子。
謝傾真的感到疲倦,他要即刻停止和張寶兒的争論。他抱着她,被她推開。“我說的都是我的決定,沒有鬧脾氣的意思。”她的眼睛那麼固執。
謝傾上來吻她,“别這樣,寶寶,你知道的,我舍不得你,不會和你分手。”
“你在騙我,那天晚上你在騙我。”,“騙”這個字很刺耳,謝傾的耐心也忍到一個限度,“寶寶,别總這樣孩子脾氣!”
張寶兒最恨他說這句話,連帶他讓她養父母在金錢上做選擇,間接抛棄她的怨氣一起發出來。眼神皺巴巴的怒氣,“我說了我們會分手!你隻管去和那位杜小姐訂婚,結婚就好了!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是這個世界上最自私的人!”
“我自私?張寶兒你未免太幼稚!你以為全世界的人誰都像我一樣慣着你嗎?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殘酷?”謝傾覺得他不該跟張寶兒吵這些,但她今天就就是有這個本事,讓他不計後果地浪費時間,和一個不成熟的女人吵架。
“我是不會同意你離開南城的,張寶兒,你根本照顧不好自己。”
他轉身去廚房,想讓張寶兒自己冷靜一下!
“謝傾!”張寶兒的脾氣爆發得她自己都沒想到,一個水晶杯擊中謝傾的後腦勺,碎在地面。
“張寶兒!”謝傾捂着後腦轉身,另一個水晶杯又正中額角!“嘭!”碎在地面。
他下意識防衛的動作,單手掐住張寶兒纖弱的頸。張寶兒驚吓得“啊”一聲,看着他額角緩緩流下的鮮血,痛苦地掉下眼淚來。
脖頸間窒息的感覺讓她的眼淚糊成一片,直到謝傾反應過來松開手,她整個人倒在他懷裡,血液滴到她臉上化開,一滴,兩滴,混着她眼淚,滿臉的鹹腥味。
她的哭聲很絕望,滿手鮮血堵着謝傾額角滾燙的傷口。
“對不起,對不起……”她慌亂呢喃,好像回到小時候,那個新年夜,她孤零零站在生母出租屋門外,走廊的黴味混着隔壁房東太太的年夜飯香,她那麼無助,那麼怯弱,那麼孤單。
那扇門那麼黑,鐵鎖那麼牢靠,她重新縮回了她的殼裡,誰來都不會開門了。
謝傾的心四分五裂,他不知道他怎麼了,這多年,他兢兢業業,從來沒有哪步計劃出錯過。除了七年前,他找到父母身亡的證據,急于求成被人鑽了空子,差點死在襄城。
是張寶兒救了他,纰漏好像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一直到現在。
張寶兒将他的心哭出一個血洞子,那個洞越來越大,融進無盡的黑夜,宇宙的洪荒,他即将血竭力枯而死。“張寶兒。”他緊緊抱着她,任由滾燙的血從她指縫間橫流,滴落他們倆的身上。“沒事的,别怕,我不會死。沒事……”
張寶兒哭得力竭昏睡過去,血液幹涸在她的掌心,以及他的半張臉上。
他将張寶兒抱到浴室清理幹淨,安置到床上,才有時間給自己洗把臉,對着鏡子撥開茂密的黑發,處理額角的傷口,用棉簽碘伏消毒。
鏡子裡的男人極其英俊,深邃鋒利的眼神過分惑人,對自己的傷口卻不甚輕柔,上藥的動作利落幹脆,鼻梁高挺,蓋出的影在燈下半陰半明。他後來洗完澡回到主卧看張寶兒,暖黃的床頭燈下,她的眼睑微微紅腫着。
他拿指腹摩了摩,卻蹭不掉那抹紅,心揪成一團地吻了吻她的額頭,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安慰到自己。
張寶兒今天是真傷心了,她斷斷續續的痛哭聲,謝傾不敢回想。
隻熄燈,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