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
張寶兒吃飽擡起頭,李策面前的餐食全然未動。
“嗯?你不是說這家餐廳味道很好,怎麼不動?”
李策前傾替她将唇角的牛奶漬抹去,一陣溫和的松香随指腹熱度留在張寶兒的唇側。
她僵了僵,李策這才意識到,他過界了。
隻是随意輕笑:“幼稚園的孩子都比張小姐的吃相好。”
張寶兒哼一聲:“李先生這是嫌棄我?”
“哪敢?”李策喝一口茶,目光移向窗外,仿佛看見什麼,勾起唇角,“張小姐,有沒有興趣帶我逛逛花市?”
“沒興趣。”
“……”
李策是個有名的富商,日進鬥金卻偏偏閑的跟個六十歲的大爺似的,常約張寶兒品茶賞花逛園子……
上次還送了她兩顆古玩核桃,被她不知道扔哪裡去了,張寶兒細想想,好像在松景花盆裡與青苔石一起堆着。
李策知道張寶兒喜歡花市與植物,也知道她喜歡古玩,他投其所好而已。
她卻偏偏喜歡激他:“李先生好像很閑,才從非洲、南美洲旅遊回來,不歇一歇麼?”
“當然不,我精力好着呢。”
李策吃完早茶,與張寶兒一起走進花市。花香襲人,四季常春。
張寶兒唇角輕輕蕩開的笑意被李策捕捉在眼底,這女人……還說沒興趣?
她徹底歡快起來,與李策沿路介紹草植。
張寶兒對氣味的記憶尤為深刻。
人類靠味覺聯想世界,她曾經選用芳香類的花草去塑造視覺氛圍,用檸檬樹、柚子樹……這樣給人強烈味覺記憶的植物來表達肌理,奇異靈彩的創作手法一舉斬獲多項獎項。
正是因為這些獎項,她畢業後逃離謝傾,匆匆來到春城,就獲得國際知名生境公司的主設計師職位,連實習期都免了。
那個時候,她決心與謝傾一刀兩斷,他給的東西,她一律不帶。
瞞着他,全身上下沒多少錢就敢隻身奔赴千裡。
她靠的是什麼?沒什麼,唯稚氣而已。
張寶兒是一個沒有家的人,至于為何沒有家,這事也說來話長。
她與謝傾的恩怨好像糾纏了一個世紀那麼遠,幽幽纏綿,深入海底、深至骨髓。每每想起,心口就像被人狠狠剜了一刀。
這些年,她盡力平複。然而,昨夜,他出現了。
周圍的聲音變得很輕……
張寶兒突然閉上眼睛,李策挑一支桔梗遞給她,回頭卻見她閉眼蹙眉,手一愣,她很少如此。
張寶兒确實很少如此,她待人極溫和、極有耐心,若非難題,很少見她蹙眉。她生性是舒展純善的,絕不會将情緒帶到旁人身上。
李策不解,靜靜等她睜開眼睛,将紫藍的桔梗在她面前晃晃:“張小姐,今早我在樓下等得十分漫長,您還沒睡飽麼?”
張寶兒笑了,接了他的花:“看來李先生真的很閑,我要是也能這麼閑就好了。”
李策另取一朵荼靡戴在襟前,說:“那很簡單,做我的老闆娘。”
張寶兒笑笑,無意識用桔梗點點自己的鼻尖,“是麼?”
“當然。”李策離她近些,松香氣息吐在她耳後,溫熱得像酒一樣的嗓音:“張寶兒,我們在一起吧。”
張寶兒的耳廓一陣酥麻,熱氣撲面,許是周圍花香太重,她頭腦有些發暈,後退一步,才清醒一些,捂了捂額頭:“額…”謝傾來了,她确實需要抵禦的理由,她說過,她是有男朋友的,但若因此草率決定和李策在一起,豈不是對他極不公平?
于是她擺擺頭,盯着李策似笑非笑的眉眼,選一朵白茶替他換上,“這朵更好。”
李策心底一沉,笑道:“那張小姐不想做閑人了?”
張寶兒認真端詳他衣料上的白茶花,覺得少些什麼,轉身去挑選另一朵花,“我不想年紀輕輕就過得和六十歲的大爺一樣。”
“……”誰說他閑若六十歲的大爺了?這女人知不知道他有多忙?
即便忙,隻要來見她,他總是有大把時間。
李策不與她計較,誰叫他觊觎人家呢?于是他想着法子與她磋磨時間,兩個人逛街、吃飯、看電影,很快到了傍晚。
夜燈漸亮,他載着張寶兒回家,副駕駛的女人潔白如玉,眼睛撩人而不自知。
栗色長發挽在肩側,露出雪白細膩的脖頸,淺櫻紅唇色,鼻頭吹了風,泛着一點點粉,那雙春水眸子融入車流燈火,睫毛一起一落,讓李策覺得歲月亘久悠長,他甯願這樣開一輩子車。
轉動方向盤,車身行駛而來,灰褐色的三層建築下還停着早上那輛車,黑亮的車頂積滿紫色落花,經風一吹,時時飄落。
張寶兒下車,愣了愣。
李策關上車門,将一束戴安娜粉玫瑰遞給她,“在看什麼?”
由她的視線看去,一個英俊男人坐在車内,車窗外花瓣薄薄擦落,他薄情冷峻的側臉埋在陰影裡像尊威嚴金貴的神明。
他轉頭時,張寶兒呼吸一滞,手指發白,下意識捏緊玫瑰莖。
這個男人……李策心底大概有了答案。
“走吧,我送你上去。”他牽着張寶兒上樓,她恍恍惚惚與他前行,在經過那輛車時,男人下車了。
“張寶兒。”謝傾盯着這個女人,一眼都未留給她身旁的男人。
某人搭在她肩上的那隻手,似有非無地攬着她的臂膀,極其親密的樣子。
謝傾心中有一種不明情緒,他丢下京南堆積成山的事務來找她,她竟然視而不見,當他的面和别的男人調情。
“他是誰?”
“與你無關。”張寶兒牽着李策,經過他時,冷冷道:“謝先生,你早該回去了,在這裡也是白費時間。”
說完,她頭也不回牽着李策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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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策面色平靜,坐在張寶兒家苔藓綠自然色系的沙發上翹着腿,與之對視,故作思索。
“張小姐,你剛剛好像借用了我女朋友的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