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痛得麻木,滿心滿眼裡想的,卻是:張寶兒,你注定是個沒有出息的人。
昏昏沉沉在醫院不知道躺了多久,柳卿卿期間應該來看過她很多次。再醒來,她已經在家裡的卧室裡了,陽台上能到前院後園的花,李策應該和謝傾争執了很久。謝傾不讓他進來,他隻能憤憤然,開着車離開,将一堆補品交給謝傾身邊的保镖。
午睡後下樓後,她看到那堆補品被随意扔在廚房某個不起眼的角落。
她穿着拖鞋睡衣出去走走,想看看還能不能碰見李策,門口的保镖攔住她,見她恹恹的不高興地折回,隻能放行。
她得以出門,在附近的公園轉一圈,在路上走了又走,沒看見李策,反倒看見一個蒼老的女人,她的眼皮跳了跳,心也跟着跳了跳,像一口冰水灌下去,渾身打顫。
風中的女人有些瑟縮,不确定地走過來,試探性地問了句:“你是張寶兒吧?”
見她像凍住似的,沒反應,圍着她大量一圈,大笑起來:“哎呀!真的是你!都長這麼大了!是媽媽不好,都不太認得了!寶寶,我是媽媽呀!”
張寶兒吓得後退一步,這個女人是誰?她鼻頭酸到發青,确實也快不認得她了。
眼前這個與她血脈相連的人,蒼老得不成人形,她勉強地笑着,臉上許多皺紋拘謹地擠在一起,顯得格外窘迫無措。
她還記得,她的親生母親是很年輕很漂亮的,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她本該叫她一聲媽的,可是她怎麼也開不了口!雙腿發軟,扶着路邊的長椅順勢就坐了下來。
“媽知道,你跟媽不太熟悉,沒事,多見見面就熟了。”女人也挪過來坐在她身邊,一開口說了一堆話。
“上次打電話給你養母,她說和你早就沒聯系了,讓我不要再打電話給她。”
“你說說果然不是親生的,就不疼人,有了親生女兒就扔了你,不過沒事,媽現在知道你住哪裡了,媽會常來看你的。”
張寶兒沉默着,沉默着,默了默,覺得這聲音真魔幻,不知道哪裡飄來的?她好像在做噩夢,額頭又漸漸滾燙起來。這個女人是不是忘了?最先扔掉她的人是誰?
見她沒有說話的欲望,女人又開口說:“寶寶啊,你看你現在過得也挺好的,住這麼大的房子。你弟弟最近馬上要結婚了,你看看你方不方便去參加他的婚禮?他條件不太好,你幫幫他啊?”
張寶兒擡頭盯着她,像看鬼一樣。
她不敢置信,就算這幾天沒照過鏡子,她也知道,她現在的臉色蒼白得跟鬼一樣。
“我哪有弟弟?”
女人搓搓手,想來碰她的肩臂,被她躲開,又繼續搓手,道:“我後來又結婚了,怎麼說,也是和你同母異父的親弟弟,你作為姐姐,幫幫弟弟,借他一點錢周轉一下,好不好?等他有了錢,再還給你,怎麼樣啊?”
張寶兒閉眼,她從沒想過要奪走些什麼,她從不會去損害别人的利益,她就想這麼安靜地活着,可為什麼生活對她如此殘忍?
她起身,“我沒有錢,這也不是我的房子,以後不要再來找我。”她快支撐不住面部的麻木,快步離開。
女人卻跟上來唠叨:“你在那個房子裡住着,這麼多年,總有一點積蓄吧?寶兒啊,你也不要怪我,我也是沒有辦法,你弟弟結婚要買房子,花了很多錢。我來找你借點錢周轉一下,等我們有了錢,很快就會還你的。”
“我說了!我沒有錢!以後也不要再來找我,就當不認識吧!”
她幾乎是尖喊出來的,說完最後一句話,用盡渾身力氣扶着路邊的一棵大樹喘氣,粗糙的樹紋硌這她的掌心,像刀割一樣疼,她的淚就那麼滴在地上。
“怎麼能當不認識啊?我是你親媽啊,那也是你親弟弟啊?!”
“你不是!他也不是!你走!你走!!!”她覺得頭疼得厲害,捂着腦袋,嗓子疼,腦袋也疼,眼前泛白,較快腳步努力把那個聲音甩在身後。
後面居然傳來一聲尖叫:“你不要怪我!當初是你親生父親決定抛棄你的!你要怪,就去怪他!!!不要怪我!他現在終于死了,總算是遭報應了!!!”
張寶兒淚如雨下,捂着雙耳大步逃離,幸好,後面的聲音沒有跟上來。
她一步一步,慢吞吞回到家,臉色蒼白,手心冒汗,倒在地毯上靠着沙發,捂着胸口上下喘氣,緩緩擡頭,看到茶幾上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
這麼多年,她強迫自己不去想。她安慰自己,這個女人雖然狠心遺棄了她,但她也因此得到更好的教育。她抛棄自己是因為她無力撫養,是因為她有苦衷。
可她得心裡還是有疙瘩、有裂痕,這是怎樣也逃脫不了的現實,他們不要她,他們遺棄了她,他們借着讓她過好日子的由頭将她狠狠丢棄了。
她又想起自己的孩子,不禁想,她生下來會長什麼樣,可不可愛?她會不會這麼對待她的親生女兒?她忍不忍心。
無望的罪惡感吞噬着她,她咬着牙,頭埋得更深了,發絲了無生機垂在臉上。
這時謝家的那些親戚又上門鬧事,知道她流産了,借着探望的名義來求謝傾辦事,一看謝傾不在家,就全都換了副面孔,保镖不許他們進門,他們就在門外破口大罵,說自己是來探病表關心的,讓他們進來,他們又在樓下頤指氣使的。
張寶兒想為自己削個梨,拿起那把刀和一個鵝黃的梨。
她想遵從自己的心意做事,但這真的好難,總有人跳出來多管閑事,對人指指點點。一不小心,刀口就劃在手腕上,流出濃稠的鮮血,染紅一片地毯。
在一片尖叫聲中,她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