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無淵知道群仙林,那是無相宗為門内弟子長老所設的墳冢,連着鬼界冥河,凡仙逝而思凡者,皆可存一縷神識于此,或彌補生前遺憾,或解答後人之惑。隻是命簿這一說法,她還從未聽聞。
“不錯。”沈歸點點頭,“咱們無相宗的祖師爺,雖說未能飛升,但也大道已成,去往鬼界時被天道點作半神,之後便留在鬼界司掌諸事。我去群仙林找他的神識撒了一頓潑,他受不了了就給我看了你的命簿咯。”
沈歸說得極為輕巧,似乎對她來講,去群仙林禍害那群先輩們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所以師尊是找到徒兒渡劫不成的緣由了嗎?!”虞無淵忽地有些激動,一時間竟有些失态地拽住了沈歸的衣袖,然後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不妥,默默松開了手。
沈歸并沒有在意這些細節,于她而言,虞無淵現在就是隻成年的幼貓,成日裡待在自己的窩裡背靠家中長輩,因而永遠都長不大。所以她現在要把這隻幼貓推出去,在外面吃些苦頭才會長大,正如命簿所示的那樣。
“我瞧了你的命簿,天資卓絕、仙途坦蕩,這些正與你人生相應。然而你這一生太過順遂,未識人間苦楚就得大道,又有悖常理,是以為天道所不容,這就是為何你踏入渡劫期後屢遭瓶頸、硬引劫雷也毫無辦法。不過此法也未嘗不可解,隻需你去人間遊曆一番,曆盡七劫七難,品盡百般滋味,方得大道圓滿,自然就能被天道規則所接納了。”沈歸頓了頓,又換了種說法,“其實說白了就是你日子過太好了,天天待在山上修煉也不出門逛逛,看不到人間疾苦,又怎麼能成神護佑一方呢?”
虞無淵心中思緒紛紛,刹那間明悟了許多。
不見人間,何以見天地呢?
“多謝師尊開悟,徒兒受教了。徒兒這就去向掌門請辭,去往人間曆練。”虞無淵言罷,旋即起身面向沈歸一揖,便要飛身離去。
沈歸眼疾手快地壓住人:“啧,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急性子。真是家養的貓兒什麼都不懂,你現在這境界,随手一揮就是移山倒海,旁的弟子要去看的去聽的你轉瞬就做到了,這算哪門子曆練?這眼下六界太平,難不成你還指望殺個魔尊妖王什麼的玩玩嗎?”
經這麼幾番折騰,虞無淵終于恢複往常的冷靜,認真道:“那徒兒自封七成法力再下山,師尊意下如何?”
“孺子可教。”沈歸點點頭,随後又神色一凜,“不過這些還不夠,你久未下山,山下如今什麼哪朝哪代什麼局勢用什麼貨币你一概不知,孤身前往絕非明智之舉。這樣,三日後便是無相宗門内弟子下山接委托任務的日子,你去找你那掌門師兄商榷一番,和幾個小弟子一同下山熟悉一下環境最為妥當。”
虞無淵乖乖應下,又聽着沈歸講了些有的沒的,才去了無相宗主山。
*
三日後,白洛鎮。
無相宗有七十二山一百零八峰,其中白洛山與妄斷山正相對,也是無相宗離凡人聚居地最近的一座山。那聚居地正在白洛山山腳下,鎮上的人敬畏仙山,趕巧又懶得起名,索性就跟着山名一起叫,成了白洛鎮。
白洛鎮背靠無相宗,幾百年來一直富足安穩,時間長了,竟也有了幾分小國都城的繁華景象,街上是商侶攤販、茶肆酒坊延綿不絕。
虞無淵就是與自己的兩位師侄約在了白洛鎮的一個茶肆碰面。
隻是不知道為何,晌午已過,卻遲遲無人赴約。
虞無淵等得有些躁了,指尖無意地敲打着茶盞。
雖說已經下山,也提前溫習了山下現世的一些境況,但她依舊有些神思恍惚。沈歸臨走前的忠告一直在她耳畔回響,如風一樣,不煩,卻始終讓人難以忽視。
“你如今心魔入體,更要時時刻刻保持清明,不可輕舉妄動,若是再鬧得靈力暴走經脈逆流,别說飛升,命都保不住。一千年啊淵兒,你不能在此處斷送了。”
又要曆練,又不能妄動,實在是叫人無可奈何。
虞無淵面色更沉,端起杯盞飲盡冷茶。
“這位仙尊,打攪了。隻是這茶肆裡人滿為患,唯有仙尊這桌人少,不知仙尊是否願意與在下一道拼個桌呢?”
清潤慵懶的嗓音卷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桃花香,徑直撞到了虞無淵跟前。
妖。
虞無淵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