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陳青穹已經看不到虞無淵的人影,虞無淵才将芳灼帶到一處僻靜無人的地方,又把快要将自己衣袖捏得發皺的妖族爪子撇到一旁,沉聲問道:“不是讓你乖乖待在妄斷山嗎?一給你寬限你就得寸進尺了?真不怕被其他人發現?”
“我藏得很好,斷不會叫人發現給仙尊惹事的。”眼見虞無淵臉色更冷,芳灼忙收了藤鞭,老老實實道,“好好好,我不貧嘴了,仙尊息怒,息怒。我不是故意要出來的,是今日日落前,有隻綠毛小鳥飛進院子裡,腳上還綁了個字條,說是要仙尊親眼過目。”
“字條?”虞無淵心生疑惑。
綠毛鳥無相宗不常見,虞無淵想來想去,也隻有群仙林那邊養的青鳥能對得上号。
但什麼樣的事情不能用傳音,非得用最原始的書信形式?總不是沈歸那樣要刻意避着自己溜走想出的糙辦法。
“應該是字條的。”芳灼點點頭,“隻是我還想再問那隻鳥别的話時,它就變成一團霧飄走了。字條上有禁制,鳥沒了之後它就不許我靠近了。我想應當是很重要的事情,就想着趕緊找到仙尊告知此事。”
“原來如此。”虞無淵摩挲着衣袖,上面有些地方被芳灼攥皺了,她試圖抹平那些痕迹,卻發現于事無補。
心中忽然一陣空空蕩蕩,虞無淵沒再追究芳灼私自出妄斷山的責,隻是忽然歎了口氣,就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要歎這口氣。
“先回妄斷山吧。”
*
甫一踏進院中,虞無淵就感受到一陣極為強大的靈力波動。
她頓時警覺起來,淩蒼劍也在腰間顯形,不安地躁動嗡鳴起來。
芳灼敏銳地察覺到虞無淵的不對,小心翼翼地問:“仙尊怎麼了?”
虞無淵沒有回答,轉而偏頭問了芳灼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這裡與你離開時,有什麼不同嗎?”
芳灼搖了搖頭:“沒有,這裡和之前并無差别。”
“好。”虞無淵應了一聲,默默将手按在了腰間劍柄上。
院中的結界并無異狀,仿佛對這陣靈力波動毫無反應一樣,虞無淵緩步上前,一面檢查院中有無不妥一面慢慢向裡屋釋放試探的靈息。
她感覺很糟糕。自她踏入渡劫期以來,她已經很少碰見這種靈力強于自己的存在了,甚至遠高于她,讓她感到受到了莫大的威脅。
然而她越靠近裡屋,那股靈力就越溫和,雖然還是那樣強勁,但并無惡意。
究竟是誰有這麼強大的力量?
虞無淵的目光落在桌案上,卷成小指粗細的字條被妥善地安放在錦盒裡,旁邊還安安靜靜躺了一根青綠鳥羽。
錦盒周遭萦繞着淺粉色的霧氣,明明微弱得不行,卻還是甘願被放在錦盒裡,沒有沖破封禁的意思。
芳灼撓了撓頭,少年修士的扮相讓他少了幾分妖意,而多了些少年的稚色,他笑着上前,神情卻不是往常那樣故作姿态:“是這樣的仙尊,我怕獨自将字條放在這處不安全,就用桃木配上錦緞一道制成的盒子把它裝起來了。”
虞無淵笑了笑,沒有多言。
靈力的主人似乎很愛護這個小妖,分明是毀天滅地的能力,卻包容地讓這隻小妖的小法器困住,縱使靈力外洩也沒讓那小法器受損分毫。
她伸出指尖,輕輕按在了錦盒上。紙條發出溫和的暖光,如藤蔓般細細繞住虞無淵的手指,然後一點一點爬了上來,慢慢撫平了她心中那股不安的情愫。
是祖師。
不止祖師。
那樣強大,足以劃開九重天幕去叩問“天”意。
是群仙林中,千千萬萬無相宗同門彙聚在一起的力量。
淺金色的古字在虞無淵眼前浮動,她費力分辨着文意,隻依稀看出“群仙林将崩”幾個字眼來。
群仙林将崩。虞無淵無聲地念着這個字眼,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她才像從夢中清醒過來一樣。再睜眼時,眼前隻剩下一個空空的錦盒,和一根失去光澤的鳥羽。
“芳灼。”虞無淵開口。
“仙尊有事請吩咐。”芳灼應聲上前,他的眼睛不經意瞥了一眼錦盒,晦暗不明的情緒在眼中不斷湧動着。
“我出去一趟,可能需要些日子,這些天我會關閉妄斷山的入口,期間有人來尋我你就說我在閉關,除非無相宗突然沒了木易風突然失蹤這種大事可以與我傳音,其餘任何事都不要打攪我。”虞無淵深吸了口氣,“芳灼,我知道你藏了别的心思,我暫且不追究這些,但你若真想着要報恩,就不要在這期間動手腳,好嗎?”
芳灼出奇地沒有反駁虞無淵的話,而是直直盯着虞無淵的鳳目,然後一字一句地答道:“好。灼定不負仙尊所托。”
話音剛落,虞無淵就飛身去往群仙林的方向。
芳灼抿了抿嘴,幾道歪歪扭扭的符咒在指尖飛舞,随後幾隻長相奇葩的雪人從雪地裡東倒西歪地爬起,笨拙地翻到廊下,哼哧哼哧地搬了個竹椅擺到芳灼跟前。芳灼坐了下來,手垂下來,指尖無意識地撓着其中一個雪人的腦袋。
雪人晃了晃頭,甩開芳灼的手指,然後攀着褲腿爬到他的膝上,芳灼看着尚開一絲靈智的小東西,随手化了朵桃花戴在雪人頭上。雪人開心地蹦到地上向同伴炫耀,于是又有三個雪人争着爬到芳灼身上,撓着芳灼的膝蓋要人給它們戴花。
芳灼通通依了它們,又摘了三朵桃花分别戴上,雪人們才安生下來,順着褲腳滑到地上,找同伴炫耀起來。
是很可愛的一群小靈物,怪不得仙尊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