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聽雨很難形容多年後再次直面徐洲野的感受。
兩次碰面都不是正兒八經,現在還在中間穿插了一個宋玉珩。大概是因為吸入了太多的濕空氣和其中的尼古丁,江聽雨覺得自己喉嚨發幹,連吞咽的動作都異常艱難。
走過去的短暫十幾秒裡,她内心構建的無數個開場白都被自己推翻。下一個開場白還沒想好,他已經對她做出了審判。
察覺到她的腳步聲,徐洲野微微偏頭朝後睨了一眼。吐出的煙霧更直白了一些,在霓虹的照耀下有了瞬時的形狀,卻也無形阻隔在兩人之間,像一道屏障,讓人捉摸不透他的神情。
距離更近,看得也更清,僅僅隻是一個側臉,江聽雨也能分辨出他的五官跟九年前相比沒有什麼出入,隻不過變得更硬朗了,看她的眼神也更淡漠。
他重重吸了口煙,修長的指尖一松,沒有剩餘價值的煙頭就這樣被丢棄在地上,被他用锃亮的皮鞋撚滅。
徐洲野轉過身,偏頭将煙吐出來,又幽幽看向她,“你的人?那就快點解決吧,别耽誤我的時間。”
“嗯。”煙被風吹到了臉上,但江聽雨早就把呼吸屏住了,她艱難地給出回應,脹痛的小腹讓她有點站不住腳,事實上她的腳步都有些虛浮,“後續……”
“進去,我不想在這裡吹熱風,再把煙重新吸一遍。”
“……”她一個被迫吸二手煙的都沒說什麼。
徐洲野繞過她率先往裡面走,屬于他身上的氣息一瞬間占據了江聽雨的呼吸,喚醒了塵封在過去的些許記憶。
她緊跟着他的步子重新回到走廊,徐洲野已經顧自坐到了椅子上,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好整以暇地等着她。
“事故……”
“我不喜歡别人俯視我。”
江聽雨暗自咬牙,坐到了他對面的椅子上。她還沒來得及回家,腳上穿的還是高跟鞋,一坐下來,腿上的酸脹立刻有所緩解,但她無暇喘氣,隻想把事快點解決了,“事故認定責任書和後續賠償金額确定後可以聯系我。”
她遞過去一張名片,徐洲野接過後揚眉打量了一下,随後用拇指和中指随意捏着。他的手指長,名片可以在虎口輕松轉一圈再回到原位。
很随心的動作,江聽雨覺得如果這是一張紙,他甚至會直接扇起風來。
“沈小姐,你的工作效率有待提高啊。”徐洲野擡腕看表,表盤上鑲的細鑽在醫院走廊燈光的照耀下閃着細碎的光芒,似乎在提醒江聽雨他的時間有多值錢,“我不覺得我有給你打電話的時間。況且——”
他拖長語調,不緊不慢接下一句話,“用工作号碼處理私人事件,很讓人懷疑你的态度。”
“抱歉,是我考慮不周。如果方便的話,您可以給我一個可聯系人的聯系方式,”聽到他對她的稱呼,江聽雨神情微怔,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她并不是很情願地打開微信二維碼,“或者我們可以留一下微信。”
他顯然贊成後者。
不多時,江聽雨就收到了一條好友申請。
頭像全黑,微信昵稱隻是一個簡單的“X”,一如既往。
江聽雨簡單設置了一下,點擊了同意,“很抱歉耽誤了您這麼多時間,接下來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言罷她微微颔首示意,邁步進了病房。宋玉珩的狀态好了很多,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即将面對什麼局面,他此刻異常識相地賣乖,“姐姐,我頭好疼啊。”
“姐姐”的尾音拖得又長又細。
餘光注意到外邊的一道影子在朝出口移動,江聽雨收回注意力,幫忙給宋玉珩掖了掖被角。他頭疼不知真假,但她的頭是真的疼,“疼也受着,好好休息吧,我給你爸回個電話。”
宋玉珩畢竟是成年人,江聽雨也不是他的保姆,大老闆并沒有把責任歸咎于她,這個電話比她想象中更好處理。
真正讓她覺得燙手的是微信列表裡徐洲野的存在。
她連着兩三天都在夜裡夢到他。
但這隻是睡着時的後話,清醒的時候,江聽雨最擔心的是有人在跟蹤她。
陳媛說:“你回到家之後要立刻記得鎖門,我給你買了防狼噴霧,明天就能到。”
賀敬森則是勸她搬家:“盡快搬走吧,你家現在已經不安全了。”
江聽雨回家的路上一直跟兩人保持着視頻聊天,她環顧了下身後,然後快速開門閃身進去,“我這房子剛租沒多久,租房合同要到明年開春才到期。”搬家不太理想,但她也會考慮。
賀敬森:“你家有沒有男人的東西,鞋子啊什麼的,放到顯眼的地方去。”
“你有病啊,”陳媛白了他一眼,“要是有的話那不就代表着阿姜直接跟人同居了,還用擔心這個?”
賀敬森不說話了,反倒是江聽雨笑了一下,她将攝像頭轉移,展示了手裡拎着的袋子,“我跟我們小老闆借了雙鞋。”
買雙新的放外邊太假,宋玉珩得知她的情況後很樂意提供幫助,他的這雙鞋才穿了一次,但不知道他穿着幹什麼去了,磨損得有些嚴重,他也不樂意再穿。
确認門外無人之後,江聽雨把鞋子擺到外邊,又迅速把門關上。
陳媛的鏡頭一直在搖晃,中間被她關了一陣,再出現畫面時她已經換好了護士服,“有事發消息給我,我要上夜班了,先撤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