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上,特等座包廂。
車廂内,輕微的震動随着高速行駛的列車傳遞而來,窗外的景物一閃而過,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急速後退,唯獨包廂裡的空氣卻像是凝滞了一般。
許晴靜靜地望着窗外,思緒随着那些被甩在身後的風景飄遠。
秦朗坐在她對面,雙手交疊放在膝上,目光不曾移開。
他看了她很久了。
這個車廂是他提前好幾個禮拜就訂下的——特等座,兩個寬敞的卧鋪位,還帶着可以完全隔絕外界的推拉門。他考慮得很周到,可惜——許晴從上車到現在,話不多,笑更少。
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直率:“晴,有句話我想說很久了——做我的女朋友吧!”
許晴的目光從窗外收回,愕然看着他,随即無奈地輕笑:“用詞不當,應該是:這句話你已經說過很久了。”
秦朗聳聳肩,毫不在意:“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那你的答案呢?”
這次,他的表情難得認真。
許晴垂下眼,靜默片刻,才輕輕歎了口氣:“回國前,我就已經告訴過你答案了。”
秦朗不依不饒:“你說你心裡一直有的那個人,就是林博士嗎?”
許晴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瞪了他兩秒,語氣帶着幾分指責:“趁人失意的時候表白,是一件可恥的事。就算我答應了你,也不是出于理性。”
秦朗立刻反駁:“感情這種事本來就沒什麼理性可言。而且——”他故作誇張地拍了拍自己胸口,“有像我這麼英俊潇灑、萬千少女趨之若鹜的超級帥哥追求你,你怎麼可能會失意?”
許晴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趨之若鹜’形容的是鹭鳥追逐食物。”
秦朗臉色一僵,随即耳尖微微泛紅,但還是硬着頭皮道:“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他語氣微頓,望着她,突然低聲問:“我到底哪裡比不上他?”
許晴擡眼看他,嘴角微微上揚:“至少,你的眼光比他好。”
秦朗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那當然。”
短暫的沉默後,許晴伸了個懶腰,輕輕活動了一下肩膀,随口道:“行了,這點失意沒什麼的,我早就習慣了,犯不着每次都把你自己搭進來逗我開心。坐得久了,忽然覺得有點渴,我去打杯水。”
話音剛落,她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水壺,卻被秦朗搶先一步拿走。
“我去吧,誰讓我生來就是替你幹活的命!”他理所當然地說道,起身往門口走去。
走到一半,他忽然回頭,目光變得認真而溫柔:“我不是在逗你開心,你知道的。”
許晴一怔,心口像是被什麼輕輕撞了一下。
可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秦朗已經走出了包廂,門緩緩合上,包廂内重新歸于安靜。
~~~~~~~~
列車洗漱間前。
長途列車的走廊狹窄而幽長,微微晃動的燈光映在窗戶上,讓夜色顯得愈發深沉。
秦朗拎着水壺,步伐輕快地走向飲水機,卻在轉角處與一個熟悉的身影不期而遇。
——林曦。
兩人腳步皆是一滞,四目相對,一時誰也沒有開口。
秦朗微微挑眉,視線落在林曦手中被水汽沾濕的毛巾上,随後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的粉色水壺。
——場面有些微妙。
林曦沉默了一瞬,忽然向旁側跨了一步,讓出了飲水機前的位置。
秦朗也不吭聲,徑直走上前,将水壺穩穩放在接水口下,按下按鈕,水流在燈光下泛着細碎的蒸汽。
林曦轉身進了洗手間,門關上的瞬間,秦朗餘光掃了掃自己倒映在車窗上的影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等林曦再出來時,秦朗還站在那裡,耐心地調着水溫,試圖讓熱水和涼水達到最适合入口的溫度。
林曦擦了擦手,目光落在秦朗身上,神色晦暗不明,似乎猶豫了片刻,才開口道:“真的為她好,就不該讓她加入這麼危險的項目。”
秦朗手裡的水壺微微一滞,側頭看他,眼底浮現一絲訝異。
這句話……不像是來自林曦的風格。
他本能地想要調侃幾句,但對方那沉穩内斂的神色讓他生生把玩笑咽了回去。
兩人對視了一瞬,林曦像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眼神一閃,随即收回目光,低聲道:“對不起,我沒有評論的立場。”
說完,他迅速轉身,沿着走廊匆匆離開,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錯覺。
秦朗站在原地,目送着林曦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指尖微微摩挲着溫熱的水壺,心頭卻浮現出一種說不上來的古怪感覺。
——是哪裡奇怪呢?
他皺了皺眉,輕輕吹了吹水壺口的蒸汽,随後轉身往回走。
~~~~~~~~
列車車廂内。
列車平穩地駛向目的地,窗外的夜幕沉沉如墨,偶爾有幾點零星燈火掠過,映照在車窗上,如幻如夢。
許晴正專注地翻閱着手中的項目資料,目光随着頁面上的文字流轉,仿佛已經完全沉浸其中。她的手指輕輕拂過一張舊地圖,那上面标注着推測出的陵墓方位,還有層層疊疊的标注和解讀。
秦朗将調好溫度的水杯遞給她,見她隻是下意識地接過,連頭都未擡,便幹脆坐到她對面,順勢接過她手中的文件,開始用流暢的語調講解起來。
他的聲音沉穩而富有節奏,将這個項目的背景娓娓道來。
——Z國第一任皇帝的陵墓,一個亘古未解之謎。
這位皇帝本身亦是一個謎。他的崛起迅速得令人難以置信,短短數年間便完成了對四分五裂的大陸的統一,制定标準的度量衡、統一文字、建立初步的經濟體系……這一系列成就,即便放在現代社會,也仍是壯舉。然而,他的一生卻極為短暫,35歲便離奇去世,甚至終身未婚。
他的陵墓,亦是傳說中的禁地。
——“金星所指之處,必為寶地。”
據史書記載,這位皇帝憑天象定下陵寝方位,修築完成後,所有參與建造的工匠、士兵皆被困于墓中,從此再無人知曉其确切位置。幾千年來,世人苦苦尋找,卻始終無果,直至——
林曦的驚世推斷。
秦朗頓了一下,目光落在許晴側臉上,見她眉頭微蹙,眼神專注,顯然正沉浸其中,他繼續說道:
“林博士在研究星象軌迹時,發現古籍中提到的‘金星’指向了特定的運行軌道,并結合地理形勢,推測出了這座失落的皇陵極有可能的具體位置。更重要的是,他提出了一個極具争議的觀點——這座陵墓裡,很可能藏着一台神秘的儀器,一台能夠窺探過去與未來的‘時光機’。”
時光機。
這三個字仿佛帶着奇異的魔力,讓整個空間都靜滞了一瞬。
許晴終于擡起頭,眉頭微微蹙起:“這……有證據嗎?”
秦朗輕笑一聲,聳聳肩:“如果沒有證據,林博士早就被群起而攻之了。事實上,他确實提出了一系列證據鍊,包括陵墓壁畫中的奇異符号,與某些現代科技裝置驚人相似的圖案,還有一些難以用現有認知解釋的古籍記載。”
“但如果這是真的……”許晴喃喃道,指尖無意識地在書頁上輕點了兩下,眼神逐漸變得深遠,“這将颠覆我們對曆史的認知。”
“這也是為什麼M國如此關注這個項目。”秦朗補充道,“我們現有的技術無法直接勘探這座陵墓,所以這次才會由M國派出AI Robot公司的最高工程師協助,而我作為臨時總工加入團隊,也是為了尋找你這位前任總工。”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聲音微微低落:“但我之前計劃這個行程時,一心想着能再見到你、和你一起工作,卻忽略了這個項目的危險性。而且……”
他頓了一下,眸色微沉:“還讓你見到了不該見到的人,受了不該受的委屈。”
許晴沒有回應,她的注意力仍停留在文件上,思緒顯然仍在項目的細節之中。
秦朗微微側過頭,看着她被窗外微光映照的側臉,神色專注,眼神清亮,仿佛所有的紛亂情緒都已被抛在身後。
他本想再問一句——“如果你想放棄這個項目回去的話,我不會阻止你。”
但話到嘴邊,卻又悄然咽了回去。
他忽然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許晴從來不是個會輕易退縮的人。
~~~~~~~~
烈日當空,蒼翠的群山連綿起伏,山間偶爾傳來幾聲鳥鳴,顯得格外幽深寂靜。空氣中彌漫着泥土和牲畜的氣味,摻雜着午後熱浪翻騰的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