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小巷,隻有昏暗的路燈長駐。街巷死角相較明亮的光熄滅,整條路徹底陷入寂靜。
掏出鑰匙鎖上鐵門,張明明最後掃一眼在半空中搖蕩的紅紙。指尖摁上,嘗試粘回牆面失敗,便幹脆撕了下來。
【獸醫】二字掩埋,揉成團的紅紙‘咚’地沉悶一聲、落入門旁的垃圾桶。
另外細微的聲響入耳。他無聲站在原地,肅黑的眼眸緩緩轉動。
或許是極輕的、又或許是沉重的,呼吸聲愈來愈急。
鞋底落在地面,腳步有節奏地輕敲。
走遠了。
掩藏黑暗中的眼珠不甯亂顫,喉頭放出迫切的喘氣,他無法控制因懼怕而猛砸的心髒。
他狠狠咬着牙關,憤恨、恐懼在黑白分明的眼眶裡交織。
…沈越芊。絕對不是人。
她來過這裡。之後她就變得更奇怪…這不可能,她明明已經死了。他親手殺的她,親手一刀接着一刀砍下她的肉。
他大口喘着氣,手腳像那晚一樣脫去全部氣力。砍人是很費勁兒的,害怕也是。
“陳遠。”
他一怔,全身血液立即沸騰起來。
“陳遠。”
他條件反射地扭頭望去。除了濃重的黑,淋下的月光得以看見影廓。
“陳遠。”
一模一樣的聲音。平直得不帶一絲語調,虛幻至詭谲的聲音。
肌肉止不住痙攣,他靠着身後的牆,小腿一軟、膝蓋崩潰地曲下,重重跌坐在地面。
“陳遠。”她無聲無息地靠近。一模一樣的臉,安靜而冷漠的看着他。
喉頭發不出任何聲音:“……”像她被勒住脖頸,掙紮的字音撕扯着——
“陳、陳遠……”
“陳……”
“求、求你……”
“放……”
她蹲下,一張瘦削蒼白的臉龐倏然貼近。她看着他,聲音輕飄飄地:“陳遠。”
“你不得好死。”
“滾、滾——”他怒喝一聲,空蕩的長巷回響。眼眶裡充溢着血紅,他直直瞪着,手臂慌張地向前揮去,“滾!”
撲空。
她站在跟前,居高臨下地審視着他——“善惡到頭終有報。”
他再想向前撲去,隻狼狽地撲摔地面。
她消失了。
陳遠撐起滑稽抖顫的半身,驚恐餘剩、迷茫失神地環顧一周。月光是白的,路燈投下的影子是黑的。于是影子開始扭曲、滲透,一滴、兩滴、三滴,是洗不盡的痕迹,深刻烙印在裂縫橫生的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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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
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透入,劃過眼皮。這一覺睡得沉,淩杳小小伸展了僵硬的腰,撈起緊貼大腿的毛絨。
親了親黢黑的額頭,淩杳将這隻遲遲未肯蘇醒的小貓裹進被子。
天氣晴朗,人的心情也緊随着雀躍。淩杳稍稍活動了關節筋骨,即将迎向門外的時刻,搭在門把的手停住。
外面…還有一個外星人。
深呼吸過後,淩杳把門一拉。饒是有了心理準備,他還是被門外突兀出現的人兒驚得生生停滞一秒。
“……”
“早上好,淩杳。”張明明揚着嘴角,“我給你買了早餐。”
淩杳小聲答複:“……謝謝。”
他粗略掃過對方身上的穿着。似乎,換了衣服?淩杳這樣想着,又看了對方一眼。
“我不需要睡眠。”張明明說,“所以有時候我會兼職網約車司機。”
“……哦。”
“寵物醫生是我的主業。”
“……嗯。”
“我做過汽修,也當過快遞員。”
“……”淩杳頓了頓,隻說,“我去洗漱了。”
張明明立即說:“好。”
腦子裡飄過的盡是網約車司機、寵物醫生、汽修、快遞員這些有聲詞彙…他們外星人還蠻厲害的…是為了生存嗎。不需要睡眠、會難受嗎…好像除了李紅,他的身邊似乎沒出現過其他人了。
淩杳擦淨臉,抹了一點味道淺淡的面霜。望着鏡子裡投射的自己許久,淩杳垂下眼睛,避開了鏡子莫名的審視。
他忽然感覺到無由來的累、這股累由内而外,隻讓人乏力。或許,他的生活軌迹很快就能恢複如常了。
外面的陽光正盛。
返回至客廳,明亮的眼眸追随着,直到淩杳打開了旁側的一扇窗戶。新鮮的空氣湧入,一改潮濕和陰冷的刺鼻。淩杳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你還好嗎?”
淩杳皺了皺眉,攜帶鼻音:“還好。”
“是不是聞到冷空氣還有刺鼻的味道,都會難受?”張明明問着,眼睛很亮,似乎十分關切他鼻子的情況。
“嗯,有時候會……”淩杳回道,“鼻炎,老毛病了。”
“……”張明明沉聲說,“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