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把門縫開大了些，鬼鬼祟祟地左右張望，見沒人才徹底打開了大門，“客官們快請進。”

他用肩上的抹布擦了擦大堂内已略有薄灰的桌椅，“店裡空房多的是，但已經沒什麼吃食了，客官你們看這……”

“不必管我們的吃食，準備些上房即可。”沈亦秋在大堂落座，“你們掌櫃的呢？”

那中年男子尴尬地搓了搓手，“我就是掌櫃的。”

大夥這才發現他肩上雖搭着白布，穿的卻是絲質長袍。

“店裡的夥計呢？”

“這世道，有些力氣的都出去搶掠了，誰還會留在這裡做夥計呢？”掌櫃的長歎了口氣。

“搶掠？搶誰？”虞昭昭心裡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掌櫃的脊梁塌了下來，好像被什麼打擊壓垮，“除了早早跑掉的那些人，城裡稍有些資産的人家都被搶了。”那喟歎的聲音似含着無盡的苦楚。

眼前的中年人雖穿的整潔體面，但鬓角的白發和粗粝的雙手無一不昭示着他并不容易的前半生。

場面一時陷入沉痛的氛圍。

“官府呢？”溫淮冷聲打破了沉默。

所有人都不解地看向他，不就是狗官毫無作為才導緻了這場面，還有什麼可問的。

溫淮像是沒察覺到這些眼神，又問了一遍，“那當地府衙呢？”

掌櫃的這才回過神，他又重重地歎了口氣，“周大人是個好官呐！”

這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有些人臉上已露出顯而易見的不屑。

沈亦秋憤而反駁，“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他算什麼好官！”

“掌櫃的意思是周大人以前确實是個好官？”虞昭昭揣摩着掌櫃的表情，見他神情不似作僞，心中不詳的預感愈加擴大。

“是啊，當年朝廷初定，疫病忽然開始流行，城裡幾乎一半的人都病了。周大人把府衙騰作醫館，那會兒人手不夠，他親自照顧病人，後來不幸也染上了疫病，差點賠上命。前幾年大汛，也是大人身先士卒，率衆疏浚河道，日夜不休，左腿被浮木撞出碗大傷疤。周大人在任這些年，兢兢業業，還拿自己的俸祿補貼大夥兒，他是個好人啊！可這次……不知為何，倉庫裡的糧食它就不見了啊！”想起這些往事，掌櫃的眼眶發酸，他的神情痛苦又茫然，不知該把現下的不幸怪罪到誰身上。

這世間什麼都能裝，唯有生死存亡之際，人性是無法僞裝的。

周大人若确實是個好官，那隆興府如今的慘狀又怎麼解釋？虞昭昭和溫淮看到了彼此眼裡的驚疑。

“這幾天大家趕路也累了，今天就先休息吧，有什麼事咱們明天再說。”虞昭昭率先起身，掃了溫淮一眼，便帶着楚青往樓上走去。

衆人歇下後，虞昭昭坐在黑暗中，溫淮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對面。

“隆興府有古怪。”她眉頭緊鎖。

“城裡的氛圍不尋常，通常旱災不會這麼快演變成如今這局面，”溫淮頓了頓，“百姓的逆反心和攻擊性都太強了，尤其是那個周大人若真是個好官的話，禦下的百姓必不可能是今日見到的那般。”

“城外有近期打鬥過的迹象，官府和什麼人起過沖突。”虞昭昭回憶了下城門口殘留的痕迹。

溫淮補充，“不像是和百姓，是規模不小的械鬥。”

“如今最重要的問題是，隆興倉裡的糧食到底去哪兒了，總不至于憑空消失了。”

“這一切隻能問那個周大人了。”

“那就走吧。”虞昭昭站起身，等着溫淮帶她去府衙。自從開始修煉那内功，她的進益可以說是一日千裡。她隐隐約約猜到溫淮怕是遠不止表現出來的簡單。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既不想說，她就不問。

溫淮見她一副等着小厮開路的模樣，好笑地搖了搖頭。

“那就由我為大小姐效勞？”

“今日本小姐就給你這個榮幸。”小姑娘昂着頭，擺出大小姐的架勢。

溫淮伸出一隻手，“過來。”

驕傲的大小姐忽然變得扭捏，踩着小碎步慢吞吞地挪到了他胸前。

他一手摟過她的腰，女子溫軟的軀體撲進他的懷裡，他心口一燙，玉蘭香似羅網一樣把他整個人都困在其中，他深呼吸口氣，定了定神，摟着她消失在客棧。

虞昭昭因突然的騰空緊緊抱住眼前勁瘦的腰，呼吸間皆是溫淮身上獨有的氣息，她的心跳忽然不受控制地加快，砰砰砰地在暗夜裡震得人心亂如麻。周遭的景色在眼前急速掠過，似乎才一會兒，兩人就落了地。

此時已是子時三刻，褪色的"明鏡高懸"匾在月光下泛着潮痕，府衙内隻一處屋子還亮着燈，兩人悄聲接近，透過老舊窗棱上的洞口朝裡看去，見有兩人正在争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