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宜妃高高坐在步辇上,手裡捏着一把蘇繡團扇,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扇風,她身側跟随的是管事姑姑百靈,一行人都安靜前行。
百靈姑姑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阮含璋兩人,便對周宜妃說了幾句。
待儀仗行至阮含璋兩人面前時,周宜妃忽然開口:“停。”
儀駕立即便停了下來。
阮含璋不知這位剛誕育大皇子的周宜妃要做何事,卻還是按照規矩,同衛寶林一起對周宜妃福禮。
“見過宜妃娘娘,娘娘吉祥如意。”
周宜妃搖着扇子,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半眯着,聲音輕靈如黃鹂。
“你就是阮才人?”
她聲音還帶了幾分慵懶:“擡起頭來本宮瞧瞧。”
阮含璋捏了一下手心,她微微擡起下颌,眉眼依舊低垂,看向周宜妃那雙精緻的繡鞋。
鞋面上,翟鳥迎風飛翔,羽毛流光溢彩。
阮含璋的姿态和禮儀都恰到好處。
周宜妃似乎在打量她,阮含璋能感受到她的視線在自己身上遊走,從臉到腰,最後又回到臉頰上。
“阮才人,”周宜妃聲音倏然冷了下來,“你可知前日禦花園竹語裡剛出了事,你今日就穿竹林繡紋的衣裳,怕不是故意讓太後娘娘難過?”
阮含璋微愣。
周宜妃根本不給她反應的機會,直截了當道:“本宮好心提醒你,你即刻便回去更衣,換一身衣裳再去面見太後。”
她話音落下,百靈姑姑立即道:“還不給宜妃娘娘謝恩?”
阮含璋心中幾乎都要冷笑。
她剛入宮幾日,宮中的大事小情還未摸清,這兩日又忙着揣摩景華琰的心思,晚上又要侍寝,就忽略了宮中情景。
再說,這宮中的許多事情,平日都不随意外傳,除非有心人特地打探,才能一知半解。
她一個剛入宮幾日的妃嫔如何能知?
周宜妃這句話說的,簡直是故意找茬。
她就是打量着阮含璋萬事不知,才故意找了個由頭,為的就是讓她回去更換一身衣裳,在請安時遲到。
本就接連侍奉陛下兩日,若今日給太後請安都遲到,旁人會如何想她?
周宜妃這手段簡單直白,讓人一眼就能看穿,卻偏偏拿她沒轍。
她是高位宮妃,又育有大皇子,加之她硬生生找了個借口,又把太後牽扯出來,讓阮含璋實在沒法反駁。
但阮含璋卻不怕她。
她依舊維持着請安的姿勢,聲音清澈悅耳:“回禀宜妃娘娘,妾剛入宮幾日,并不知禦花園的事由,所謂不知者無罪,這本也不是妾的錯,太後娘娘一貫仁慈大度,定不會同妾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
她不卑不亢,一字一頓道:“況且,若真如娘娘所言,太後娘娘會為這身衣裳動怒,那妾回去更衣遲到,太後娘娘一樣要生氣。”
“既然裡外都有錯,那妾不如直接去壽康宮,當面給太後娘娘請罪,是打是罰,妾甘之如饴。”
說到這裡,阮含璋才慢慢擡起眼眸,看向高高在上的宜妃娘娘。
“娘娘的恩情,妾銘記于心,不會忘記。”
“你!”
周宜妃面色冷寂下來,原本的和顔悅色不翼而飛,隻剩下冰冷寒芒。
“阮才人,别以為你出身高,又得寵,就比旁人要厲害,”周宜妃淡淡道,“這宮裡有宮裡的規矩,你今日頂撞本宮,本宮便是罰你在此處跪足一個時辰,旁人也不會挑本宮的錯處。”
她這話一說,衛寶林都有些擔心了,她輕輕扯了一下阮含璋的袖子,提醒她莫要同宜妃娘娘頂撞。
周宜妃的脾氣原就不太好,如今又得了大皇子,在宮裡更是耀武揚威,除了太後娘娘和皇貴太妃娘娘,她就連貴妃娘娘的面子都不給了。
阮含璋很清楚,今日周宜妃就是要落她的勢頭。
宮裡頭的你争我奪,不過就是那點事,說起來是為了陛下的恩寵,實際上還是權利和份位。
周宜妃今日所為,就是要借着踩她一腳,試探太後和陛下的态度。
如今後宮後位空懸,陛下膝下子嗣不豐,她好不容易得了大皇子,自然想要更上一層樓。
這裡面的彎彎繞繞清晰明了,根本就不需要揣摩。
甚至周宜妃自己也不掩藏。
阮含璋卻不願意做她的墊腳石,亦或者說,阮家大小姐可不是任人宰割的脾氣。
她身為阮含璋,就得按照阮含璋的出身性格辦事。
“宜妃娘娘,”阮含璋直起身來,不再維持行禮姿勢,“你我兩家都是玉京書香門第,早年也有故交,如今皆入宮,原以為可以成為朋友。”
“您雖是妃位,可阮家也不是吃素的。”
這話就很是挑釁了。
周宜妃面色一寒,她斥道:“跪下!”
就在此刻,一道溫柔的女音響起:“這是在作甚?”
衆人回過頭去,就看到一道清麗身影由遠及近。
她面容清冷,氣質出身,猶如仙女下凡,渾身上下都不染半分塵埃。
她也坐在步辇上,此刻正揉着額角,似乎昨夜沒有睡好。
周宜妃挑眉冷笑:“梅昭儀,你也要來管本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