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簡昭心中微微發堵，這算什麼戀人，也許羅傑說得沒錯，自己隻是把它當做了一個百依百順的工具人，就連最後都能幹脆地把人送回去格式化。

盯着手上的外套，簡昭正要把它疊起來等明天帶去洗衣店幹洗，卻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是Eden身上的氣味……簡昭愣神片刻，拿起衣服湊近了仔細聞了聞，心跳卻不由地加速了，是那個味道，和自己使用的是同一款洗滌劑，不過同樣的香味在Eden身上卻和聞自己的衣服有細微的差别。

現在這個味道卻出現在一個不算熟悉的鄰居身上。

簡昭沒辦法不在意，今晚的一切都好像老天在和自己作對，拼盡全力想要讓自己想起那個可恨的家用機器人。簡昭呆立片刻，最後将衣服重重塞進手提袋裡。

看着安靜站在充電位的機器人，簡昭努力讓自己回想Eden出問題的那一天，低聲念叨了一句：“我沒錯，是它壞了，它有問題，我沒做錯。”

第二天一早，簡昭早早等在門後，剛聽到對面傳來開門的聲音，就立刻打開門，假裝剛準備出門上班的樣子，和程嶼打了個招呼。

電梯裡，簡昭猶豫幾秒，還是沒忍住，開口問了：“那個，你平時用什麼洗衣服啊？”

“嗯？”似乎沒料到簡昭突然問這個，程嶼呆了一下，才說了一個洗滌劑的牌子。

果然，簡昭心裡放松了一點，看來應該隻是恰好和自己用了同一種洗滌劑。

“怎麼突然問這個？”

簡昭提了下手中的袋子，說出之前就想好的借口：“我打算送去幹洗，正好碰到你，順便問問這衣服有沒有什麼需要注意的。”

“哦……”程嶼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毛，沒有追問，而是說：“不用這麼麻煩，丢進洗衣機就可以，或者交給你的家用機器人來做，沒必要專門跑一趟。”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簡昭也放松許多，聞言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吐槽起來：“算了吧，比較重要的衣服我可不敢完全交給它處理。之前有一次，它在家裡洗衣服，居然把消毒液倒在了我的真絲布料上！”

程嶼聽完并不驚訝，反而和簡昭介紹起現在的家用智能體應用技術，分析家用AI的工作邏輯，告訴她一些正确高效調用家用AI的小技巧。簡昭聽得入神，兩人聊着走出電梯，簡昭忍不住感慨：“沒想到你對這些也這麼了解，我還以為你是做金融或者别的行業呢？”

程嶼搖搖頭，隻說這是個人興趣愛好。

“不過說起來，這一點和你住的那間屋子前主人很像呢。”

程嶼眉毛微動，不動聲色看了她一眼，追問：“前主人？我從中介手裡買下房子時見過，是個姓韓的中年男人。”

簡昭擺擺手：“不是他，上一個住在裡面的算是租客吧，也是個對AI很了解的……怪人。”

程嶼點點頭：“是嗎，難怪我搬進來時屋裡空空蕩蕩的，不過一些東西都沒來得及收拾走。确實有些怪，那他後來怎麼搬走了？”

羅傑的身份以及牽扯到Eden的那檔子事，簡昭到現在其實也還算是有些糊塗的，始終無法完全确認他們的身份，自然更不适合對程嶼這樣的外人詳細說。簡昭猶豫幾秒，隻是含糊地敷衍道：“他好像是因為犯了什麼事被抓走了，不過他其實人壞的，還幫了我一個大忙，我都沒來得及感謝他……”

不論Eden的真實身份如何，它曾經想要對自己不利都是不争的事實，如果沒有羅傑提供的EMP武器，簡昭真的不敢想那天夜裡之後，自己會是什麼樣子……想到這裡，簡昭的心中不由又一陣縮緊，說不上是愧疚、後怕還是後悔。

看着身旁的人面露踟蹰，程嶼等了片刻，才意味深長說道：“你真覺得對方是幫了你嗎？有時候，你以為正确的事也許未必是你看到的那樣。”

“什麼？”簡昭有些莫名，不确定對方和自己說的是同一件事。她望着程嶼，發現他的瞳孔顔色在陽光下很淡，淺淺的琥珀色在某個角度看，就像是在發光一樣，透着一股無機質的冷漠。下一秒，對方垂下眼簾，濃長的睫毛投下的陰影将淺色瞳孔遮蓋，又恢複了正常。

“沒什麼，我隻是覺得，既然你說他犯事了被抓走，想必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違反法律的人，大概率應該也是不值得同情的吧？”程嶼笑笑，解釋完就揮揮手先行離開了。

回到公司，簡昭一邊處理日常工作，卻總時不時走神，說不上在想什麼，卻常常晃神回來才發現自己在發呆。

她的狀态一直延續到最近的一個項目複盤會上。

所謂的複盤，其實不是過好項目的表彰會，爛項目的甩鍋會。不幸的是，今天這個是爛項目。

簡昭所在的小組也是分鍋的冤大頭之一，對頭項目組準備充分，上來就是一通分析，将自己的責任壓到最低，還不忘陰簡昭一手，提出要一份文件。

簡昭心裡咯噔一下，文件她還沒做完，現在拿出來，隻會成為對方打擊自己的把柄，可是如果真的說沒有，同樣也會鬧得很難看……

會議室安靜了幾秒，眼見對方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等着自己承認沒做。

“簡昭，這是你們組早就該做好的吧，該不會壓根沒準備吧？”

簡昭悄悄吸了口氣，正打算硬着頭皮承認，就聽見坐在自己右手邊的蔓蔓哼了一聲，一邊說着“怎麼會沒有”，一邊利落地将筆記本電腦連接上大屏幕，打開了那份文件。

文件内容詳實，條理清晰，還把原本可能落在本組的黑鍋都撇清了，更重要的是，文件的署名，正是簡昭。

會議結束，回到工位時，其他組員還悄悄跑來和簡昭讨論，蔓蔓得意道：“還好我機靈，臨時又檢查了一遍共享文件夾，發現了這個文件，簡昭你做完了怎麼沒有同步大家呀？”

簡昭回神，勉強笑了下，含糊道：“做得匆忙，忘記了，不好意思。”

借口透氣，簡昭一個人來到了公司的天台，看着遠處的天際線，她有了一個不太好的猜想。

她确信這份文件她沒做完，那這份做好的文件是誰放進去的？

格式化沒有殺死Eden。

這個念頭正式冒出來的瞬間，簡昭就出了一身冷汗。

她怕的不是那個來路不明的AI智能體沒死，而是自己冒出這個念頭時，第一反應竟然是慶幸，松了口氣……緊接着才是被人在暗處盯着的毛骨悚然。

簡昭無法克制地四處查看，一切電子設備現在在她看來都十分可疑。

“瘋了……”簡昭忍不住自言自語。

良久，簡昭才離開天台。在她離開後，原本靜靜貼着大廈外立面玻璃牆壁的兩個智能清潔機器人緩緩滑動，豎立在機器頂端的微型雷達和攝像頭閃爍着，順着光滑的玻璃離開了頂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