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身上一陣摸索過後,況野拿出了煙盒,卻又怎麼都找不到打火機。
他想起來好像是把打火機借給了亦禾,忘了拿回來。
透過擋風玻璃,況野看到秦晚霁把頭埋進了他的外套裡。
車子的隔音很好,他什麼都聽不見,隻能看見外套偶爾傳來顫動。
他幫不了她任何。
況野突然覺得心情煩躁。
他隻能像現在這樣,在她的世界外旁觀着。
秦晚霁覺得此刻渾身冰冷,而外套上況野的餘溫便是唯一的熱源。
她在那段剛剛結束的婚姻裡被貶低被侮辱她都可以忍。
因為她不愛沈慎。
可來自母親的偏執和對沈慎的偏袒,讓秦晚霁的委屈到達了頂峰。
那些話說完她幾乎再也沒有力氣去支撐自己了,她有些虛弱的大口喘着氣,而周媛也在此刻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不對:“姝姝,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沒事媽。”她說的淡然,卻整個人都透着強烈的破碎感。
“你是不是低血糖犯了?”周媛焦慮的聲音從聽筒傳了出來。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遲來的關心比草賤。
秦晚霁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已經順從了太久,對父母對任何人,她累了。
真的累了。
眼淚還在不斷的從眼眶裡滾落,但她的聲音卻很平靜很平靜地說:“我很好,我現在很好,我跟沈慎已經離婚了,所以永遠也不可能會有孩子。”
電話裡周媛的語氣不可置信“你說什麼姝姝?你把話說……”
秦晚霁根本不想再多說任何,不等周媛把話說完就挂斷了電話。
什麼體面,什麼氣質都統統見鬼,秦晚霁将自己蜷縮在況野的外套裡哭得近乎昏厥。
佛手柑的味道好似一劑鎮定的良藥,讓她的身體和精神都不再慌亂的飄蕩。
況野透過擋風玻璃,透過他外套的鼓包看向秦晚霁。
額前細碎的發絲遮住他的眉眼,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
那天低血糖從醫院被況野接走之後,秦晚霁一直在加班。
關于新産品她和公司内部幾次交涉,都沒有任何結果。
團隊裡一個年輕的部員又在這個時候辭職。
招新人是來不及了,現在隻能把他的那份工作分攤。
而明天這款防曬就要進行試水推。
差不多去年夏天結束開始着手準備的項目,到今天幾乎已經快一年了。
戰線拉這麼長,團隊裡所有人都精疲力盡。
晚上九點多,一切工作都結束了,秦晚霁終于能安心合上電腦。
她看了一眼手機。
依舊沒有況野的消息。
隻有周媛對她的質問,然後就是冗長的說教。
“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小時候怕你凍着餓着,長大了怕你沒有好的歸宿。現在你長大了,翅膀硬了,就可以不聽父母的勸告,不在乎父母的想法,不考慮後果随心所欲的做一些你覺得對的事了?你怎麼就不能理解理解媽媽的苦心呢?”
“天底下沒有一個父母會害了自己的孩子!你怎麼就不能聽我的,忍一忍!沈慎有什麼不好的?你跟我說,按你軟弱無主見的性子,哪個男的騙不了你?”
“要是由着你的性子不成家,不生孩子,無依無靠老了沒人給你養老,我跟你爸以後到了黃泉下,怎麼能安心!”
到了黃泉……
秦晚霁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了出來。
明明都是沒有生命的文字,卻一個個都像帶着倒刺的枷鎖又像吐着信子的毒蛇。
束在秦晚霁的手腕、腳腕讓她寸步難行,勒住秦晚霁的脖子讓她難以呼吸。
後面還有好幾段十多秒的語音,秦晚霁沒有勇氣點開聽。
但最近幾天周媛的語氣像是變了一樣,隻字不提她離婚的事,也不催她回來。
秦晚霁隻是不解,但并未放在心上。
很多話現實裡都說不清楚,隔着手機那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秦晚霁打算等手頭這個項目全部完成,抽空回家一趟,跟爸媽把話好好說清楚。
她有些心煩意亂地在微信上來回滑動,又不自覺點開了跟況野的聊天界面。
這幾天她早出晚歸,和況野也沒見過面。
而對方也好像跟她心照不宣,說最近可能要出差,讓她照顧好自己。
之後就沒了下文。
好像每次他們的聊天都是況野主動發來的,秦晚霁後知後覺。
并且随便翻一頁聊天記錄,白色的氣泡都幾乎占據了百分之八十,更印證了這個想法。
秦晚霁的指尖在打字框上方懸停,然後又默默縮了回去。
無論是哪種感情,秦晚霁總是被動的一方。
被動地接受父母的指令,被動地消化父母感情不和帶來的傷痛以及同齡人似有若無的排擠而讓她産生的焦慮。
她也不是沒有主動過,但為什麼變成現在這樣,秦晚霁記得也說不清楚。
可能是當初約好要一起上中都實驗中學,還要一起考中都大學的玩伴,在高三那年向老師舉報說她給别人抄作業,還早戀造成的。
雖然後來查清楚都是假的,但同學們之間的流言蜚語依舊充斥在秦晚霁耳邊。
秦晚霁不理解,也得不到任何解釋,因為那個人後來一聲不響地從中都搬走,甚至還轉了學。
也可能是她從小養大的邊牧在她高考結束那晚,由于她之前學業繁忙無暇顧及,父母承諾好好照顧卻偷偷送人,結果不幸離世造成的。
父母的控制欲秦晚霁早就習慣了,叛逆期的時候她也反抗過,可什麼也改變不了。
她沒辦法責怪那個已經消失的玩伴,也無法指責自己的父母。
那時候秦晚霁也意識到,友情會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變質,而父母是在“你必須做好一些事”之後才會愛你。
陪伴會有分别,而任何愛也都會消失。
不主動産生羁絆,也就不會産生痛苦。
順從成了秦晚霁最好的選擇,就像一滴水融入一片海,平靜溫和,無聲無息。
或許在一直被拒絕,得不到準确回應的這段追逐裡,況野已經玩累了。
秦晚霁這樣想。
所以,他消失,也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