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瀾蓦地睜開眼,拽着男人領口的手指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她剛要放開,忽然被人擒住了腕,轉而貝齒被撬開,男人的舌尖探了進來,如此自然地裹住她的,簡單的唇瓣相貼猝不及防更進一步,他們融了一瞬。
鄭瀾心底一悸,意識到從這刻開始,主動權已然易主。
她從侵略者變成了送上門的俘虜。
可緊接着,她便被開了恩似的放開了。
像是宣告控制權後,又将唾手可得的獵物放走。
邵昱年的一隻手不知何時托在她的腦後,另隻手則捏着她的細腕。旁人看來,倒像是他有條不紊地将她推開一樣。
她有些驚惶地望着他,隻見邵昱年垂睨了她幾秒,放開了所有桎梏着她的動作。
燈光黃暗,看不出他的臉色,隻能瞧見他的神情。
溫涼無狀,仿佛剛剛有隻湊上來貼他的流浪貓,他隻是揪住後脖頸,将她慢條斯理地拎走。
鄭瀾回過神,望了一圈桌上的人。鼓手的半句話卡在半空,嘴巴張得老大。
她拿拇指抹了下唇,沖他挑眉:“信了麼?”
鼓手肅然起立,壓低了杯口敬她。林思齊也沉默地豎了個拇指。
不溫不火的吉他手則突然評價:“這樣也挺好的。”
“什麼挺好?”
吉他手指了指正在啜茶的邵昱年,語出驚人:“他啊,我覺得他挺好的。你多和他親幾回,能早點把那個前任忘了。”
鄭瀾一口酒嗆在了喉嚨裡。
大話骰沒占到便宜,樂隊幾人還是沒死心,臨散場前齊齊鄭重地朝鄭瀾舉杯,邀請她加入。鄭瀾說要回去想想。
其實她路上已經想得差不多了。這幾人性格都不錯,索性自己現在無事,舊藝重拾也挺有意思。
她當年在明大讀書時,和幾個朋友也組了樂隊,經曆了一次沒什麼水花的草地音樂舞台後,他們大受打擊。後來有人忙着實習,有人忙着談戀愛,她自己也在蔣铖的勸說下開始為出國的事做準備,樂隊便心照不宣地散了。
在一衆卷績點排名和實習經曆的名校生中,玩樂隊聽着總不像正經事。
沒想到幾年後,她做完了所有正經事,竟能勾回頭來繼續玩物喪志。
快走到門口,鄭瀾才意識到身後一直跟着個人。颀長身形與她始終保持着合适的距離,氣息和步伐一樣地均勻穩定。
鄭瀾回過身,臉上有些發燒,壓根不敢去接他的目光。
邵昱年的眼眸就該是澄澈的。
她怕一擡頭,會看到别的東西。
她有些底氣不足:“這麼近,其實不用送我。”
邵昱年“嗯”了一聲,聲線很淡,話卻說得石破天驚:“我怕你喝多了,一沖動又去随便抓個男人來親。”
鄭瀾倏然擡了擡眸,見他面色平靜得像一汪湖,眼底仍然是清清淡淡的。
似乎一點兒沒被她的不速之吻玷污。
她松了松腦海裡的弦。
她怕邵昱年做什麼。
他分明是最溫藹的,從來不會生氣。
她主動而難堪地提起剛剛的事,嗫嚅着說自己是鬼迷心竅了,一時争強好勝才會這樣荒唐行事。
隻是還沒來得及道歉,她便聽見邵昱年鼻尖噴出一聲輕笑,像煙霧似的,輕脆地爆開,融在濕漉漉的夜裡。
邵昱年走近了一步,低頭盯着她看了會兒,像是在審閱她有幾分認真的歉意。
越看,他的氣息就越重。
鄭瀾頭一次在他身邊體察到一絲壓迫感,像是被他不聲不響地抽幹了周圍的空氣。
她微微錯開些角度,覺得自己一定是喝暈了,錯覺。
因為再擡頭時,邵昱年分明還是那副清朗的模樣。
邵昱年斂住愈來愈幽深的眸色,重新揣起澹泊平靜,對她笑了笑,聲線很是撫慰人心。
“寬心點。我又沒說讓你還。”
鄭瀾臉一紅。聽他這麼一說,她的虧欠感反而愈發重了。
“我知道第一次的吻意義挺重大的,你要是心裡覺得過不去,随便給我提什麼要求都行。哪怕開個價也行。”
邵昱年看着她,臉色難言地重複:“開價?”
他搖了搖頭,隻當她是真喝多了,不再糾結這兩個字,而是反問:“誰跟你說我是第一次了?”
沒人說。鄭瀾也覺得奇怪,自己理所應當地就覺得這該是邵昱年的初吻。
她偏頭看他,如實地答:“抱歉,我……想象力有限。所以有點想象不出你和女孩子接吻。”
然後又補了句:“不是的話就更好了。”
能降低她的罪惡感。
邵昱年未置可否。
在今夜之前,他也想象不出自己和女孩子接吻是什麼樣子。
這的确是他的初吻。
邵昱年沒談過女朋友。當初本科畢業時大夥聚餐,室友半醉着評價過他,表面對誰都挺好,實際很難真正對誰動心,但也不是眼界高的原因,就是心性太過成熟超脫了。
以至于一個别人覺得哪兒哪兒都好的姑娘,過一遍他的眼,就剩下一句毫無波瀾的:“還行吧。”
也是這個緣故,有女孩子朝他示好時,他總能一眼看穿,而後善意妥帖地婉拒。有時話都不必說透,對面就知道沒戲了,往往後面還能繼續當個普通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