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瀾五髒六腑像是被粗暴地拎出來泡在了堿水裡。
有人想替她洗刷消毒,仿佛沾上一點别人的東西,都覺得髒了。
她使出全身力氣,将邵昱年往外一推。
沒成功。
在她推的那一瞬,邵昱年像是預料到了一樣,施了更多力。他襯衫下的肌肉倏地硬了起來,烙鐵似的,怎麼推都推不動。
邵昱年低頭看她,細密地吻上她吊在眼角的那抹紅。
“怎麼突然這麼大氣性。”
他語調一如往常地清淡,但聲音卻染着絲絲縷縷的惑感。
低頭安撫她的時候,像在給一隻貓順毛。
“安心,我這是在幫你。”
他再度吻上來,不緊不慢,很有耐心地與她厮磨。
仿佛真的在教一個毫無經驗的新手。
吸吮,交纏,所有感官都暫停了,全集中在唇上。僵硬的手指漸漸軟下來,憑着本能在對方身上探索。
零星有人經過。聽見他們弄出的飽滿污糟的聲音時,總會驚異半刻,快步離開。
鄭瀾陷入一片虛空的迷惘。
他說他在幫她。
他确确實實拽着她往前,幫了她很多。
但回過頭來看,原來他一開始就定下來要用以毒攻毒的療法。
兩種毒在她體内着了火似的碰撞,撕扯靈魂,碎成一地後又重組。
等她再次睜開眼時,臉上一片潮濕。
邵昱年吻走她的淚,溫柔引誘着問她:“你現在是單身對吧,沒被人家勾勾手指就騙回去了對吧。”
鄭瀾覺得自己仿佛踩在了危險的平衡木上,懸着心髒。
但有人似乎在反複暗示着給她托底。
她閉上眼,輕聲,“對。”
這話說出來,她心裡升起一股羞恥感。
像是被逼着脫光還要照鏡子似的。
這和昨天她主動說要和他試試,完全不同。
那時候,蔣铖隻是一個很淡很模糊的影子,她稍一努力,就能将他抛在腦後。
現在不同。
他勾回頭來找她。
可撲向她的不僅是他,還有多如牛毛的往事,朝她萬箭齊發。
她卻揣着這樣千瘡百孔的心髒,又一次在邵昱年面前認定某些自己都不太清楚的事情。
很多難聽的詞眼從她腦海裡冒出來。
譬如,無縫銜接。玩弄感情。
邵昱年眸底掃過清徐溫和的光,笑了,“這麼緊張幹嘛。”
他的拇指拂過她鮮紅顫抖的唇,又托上她的小臉,揉了揉。
“我問這話,又不是非要你清清白白。”
他眼裡仿佛有面光滑的鏡子,折射出一股漆黑劣意,“我自己都沒打算多清白。”
“所以就算你說不是,也沒關系的。”
“最多我再費點事而已。”
他要費什麼事?她沒想明白。
但她仍然想自己解決。
鄭瀾說自己想和蔣铖再談一下。
邵昱年涼幽幽地探進她眼底:“有必要麼?他也沒多好吧。”
不值得一而再再而三地花功夫。
鄭瀾解釋:“隻是想體面了結,别再糾纏。”
她頓了頓,遲疑地探出手,慢慢環住了他的腰。
“分幹淨些,對得起你。”
也對得起她自己的良心。對得起自己五年的光陰。
邵昱年陡然松松地笑起來,将她揉進懷裡,又伏在她肩上,覆上來的身軀笑得微顫。
“鄭瀾,你叫我說你什麼好……哎喲……”
他嗅着她頸後山茶花的味道,忍不住深深吸了幾口,才緩下來。
邵昱年偏了偏角度,嘴唇蓋上她一跳一跳的動脈,吻了吻。
再望向她時,他眼裡重疊着壓迫感十足的黑影。
“行,你想‘對得起我’,我也不攔。”
“不過。”
“我這回也不會委屈着自己。”
他摸了摸她的頭,繞起她的發絲,攪在指間心不在焉地玩弄。
“你前男友要呆多久?”
他聲音很平淡,卻讓鄭瀾心裡莫名緊了緊,“明天就走了。”
邵昱年捏起她的下巴尖,幽眸審視着她的臉色,冷不防問了句:“他來找你,不會是想帶你一起走吧?”
鄭瀾心裡一悸,睫羽像水杉葉一樣垂下來,輕聲否認:“怎麼會。”
邵昱年低頭看了她一會兒,似乎想到了什麼趣兒,兀自笑了聲。
他忽然想起自己對劉廣說的那番話。
要是蔣铖拉着鄭瀾去民政局登記,大不了他去把民政局拆了。而要是蔣铖直接将人帶走了,他是不是還得去把機場也拆了?
鄭瀾疑惑地仰起頭來看他,對上一雙春意融融的淡眼。
邵昱年半睨半笑地瞧着她,“你乖一點,别給我添大麻煩。”
想了想,又歎息了一聲,“罷了,麻煩我也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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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市的夜風很潮濕,幾乎能在人心上聚起一團積雨雲。
星星點點的漁火浮在海上,起伏,明滅。進港的船全靠這點光亮引着,從遠洋颠簸中歸于甯靜。
蔣铖繞了十幾圈,一直沒等到自己最擱在心頭的那束光。
他擡起手腕看時間,已經快午夜時分。
鄭瀾屋裡的燈始終沒亮。
半夜三更,她和别的男人在外閑逛。
而他邁着機械酸脹的腿,繞着她的小區走了一遍又一遍。
蔣铖覺得這算因果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