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頓。

來了。

他壓下心中那絲因抓住線索而起的波瀾，擡起眼，迎上霍明章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底牌多了一張，讓他接下來的讨價還價更有底氣。

“霍先生的提議，都顯示了誠意。”虞枭的聲音平穩得聽不出情緒，“但在談具體形式之前，我想先明确一點——任何有效的合作，都必須建立在信息相對透明的基礎上。”

他直視着霍明章，語氣平靜，卻帶着一種冷冽的堅持：“上周，通過霍少協調，靜水獲得貴司部分曆史數據權限。隻是數據的‘過濾’痕迹和範圍限制，實在令人印象深刻。這讓淨水不得不考慮，未來若達成合作，我們能接觸到的信息，其真實性和完整性能有多少保證？這直接決定了合作的實際價值。”

霍明章眼底極快地掠過一絲寒意，随即又被溫和的笑意取代。“虞先生果然心細。”他身體向後靠回沙發背，姿态放松下來，仿佛剛才的緊繃從未存在，“啟良那邊，可能在執行細節上考慮不夠周全。我可以保證，如果‘我們’能達成正式的合作關系，我會親自協調，确保靜水資本能獲得研究所需的、最高優先級的、合規框架内的所有必要支持。”

霍明章的應承看似大方，卻巧妙地加上了“正式合作”和“合規框架”兩個關鍵的限制詞。

“有霍先生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虞枭微微颔首，像是接受了這個保證。

最高優先級？合規框架？界限還不是由你來定。但至少，是個突破口。

虞枭心中冷笑，面上卻是一片認真思索的神情。“至于合作形式，”他略作停頓，“‘靜水資本’希望能獨立發展。或許，霍氏以戰略投資者的身份加入，同時簽訂明确的技術服務與資源置換協議，是現階段雙方都能接受的方式。”

霍明章對此似乎毫不意外。他點了點頭，像是認可了這個選擇，也像是認可了虞枭的謹慎和“識時務”。“可以。具體條款，後續讓團隊去談。但我希望，我們的合作能有更深遠的意義。”

他的目光沉了下來，不再掩飾那份審視和探究：“港城最近……水面下不太平靜。我相信虞先生選擇在這個時候回來，動作如此淩厲，目标恐怕不隻是在市場上獲利這麼簡單。”

終于，直接的試探來了。

虞枭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但面上依舊平靜如初。“霍先生指的是什麼？”

“我是說，”霍明章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眼神卻銳利如刀，“這盤棋，牽扯的人和事都不少。有時候，多個立場相近的盟友，總比單打獨鬥要穩妥。尤其是在清理一些……共同的障礙時。”

恰在此時，角落的内部通訊器響起，林曼殊迅速接起，低聲應答，臉色微變，快步走到霍明章身邊，俯身耳語。

霍明章臉上的那點笑意徹底消失，眉頭蹙起，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冷厲。他擺了擺手，林曼殊退下。他重新看向虞枭，語氣雖然依舊平穩，卻像是淬了冰：“看來，有些沉不住氣的蒼蠅，已經開始嗡嗡叫了。”

他拿起手邊的加密電話，毫不避諱地發出了幾條簡潔而冷酷的指令。

挂斷電話，他看向虞枭，眼神銳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虞先生，今天的談話，看來要先告一段落。不過，我對我們未來的合作空間，抱有期待。”他站起身，伸出手，“細節曼殊會跟你對接。另外，友情提醒一句，”他語氣放緩，甚至帶了點漫不經心，“最近出門，當心腳下。有些人，被踩到痛處，可是會不擇手段的。”

虞枭起身，回握住他的手。掌心溫暖幹燥，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和試探。

“多謝霍先生提醒。”虞枭的聲音平靜，依舊聽不出任何情緒。

*

走出那間充斥着無聲機鋒的私人會所，午後的陽光猛烈，刺得人眼睛發酸。虞枭微微眯起了眼。

一場看似平和的會面，實則每句話都可能是陷阱，每個動作都帶着算計。

他拿到了想要的“承諾”，一個模糊的、需要後續不斷博弈才能兌現的承諾。但也更深地踏入了霍明章精心布設的棋局，成為了對方眼中一顆鋒利卻也需要掌控的棋子。

而霍明章，這隻蟄伏歸來的猛獸，也似乎終于确認了獵物的價值，開始不動聲色地收緊圍繞獵物的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