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枭回到公寓後，那場與霍明章高層會晤的無形硝煙似乎還萦繞未散。他并非直接參與後續的技術細節談判——那是陳默的戰場，但他需要為陳默鋪平道路，或者說，預設好可能遇到的所有陷阱。

當天深夜，加密線路連接了兩端。

“霍氏那邊，這次負責具體技術談判的，應該是IT部門的總負責人，職位是總監，名叫梁文。” 虞枭對着空氣說道，仿佛陳默就在他對面，“之前霍啟良帶我們接觸過的那個李文哲隻是個主管。這次是集團層面的戰略對接，層級不同，對方隻會更難纏，更注重風險控制和他們的規矩。”

線路那頭傳來陳默沉穩的聲音：“明白，枭哥。我和團隊已經準備了三套方案。最優方案是争取建立獨立的‘數據沙盒’，實現近乎實時的數據流交互，訪問權限由我們和霍氏雙重控制，日志透明共享。次優方案是争取API接口模式，數據經過一定結構化處理，但更新頻率必須達到分鐘級。最差的情況，就是他們隻肯給定期更新的數據包……”

“最差的情況不能接受。” 虞枭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數據一旦失去實時性，價值就指數級下跌。霍明章既然開了這個口，就不會完全堵死。梁文的強硬，一部分是他的職責和立場，另一部分，恐怕也是霍明章授意，用來試探我們的底線和技術實力。”

“那我們的策略是？”

“以最優方案為目标，強調安全性和我們願意接受的審計讓步，将皮球踢給他們。如果他們堅持标準流程，就咬死‘實時性’是合作基礎，同時釋放我們有其他備選數據源的信号。必要時，我會直接和霍明章溝通。” 虞枭頓了頓，“記住，我們是去拿我們應得的‘戰略資源’，不是去乞求施舍。姿态要強硬，但手段要靈活。保護好我們的核心代碼，那是我們安身立命的根本。”

“明白，枭哥。”

接下來的幾天，雙方團隊通過郵件和視頻會議進行了初步接觸。霍氏那邊由IT總監梁文主導，果然如虞枭所料，一上來就抛出了那套僵硬的标準流程，對于靜水資本提出的定制化方案，态度保留且充滿質疑。字裡行間，都是對安全風險的強調和對現有規則的維護。

終于，在又一輪溝通無果後，雙方約定了第一次正式的面對面技術談判。地點定在了霍氏集團總部——那是他們的主場。

*

霍氏集團總部的另一間會議室，氣氛比上次虞枭親臨的頂層會晤要冰冷得多。巨大的橢圓形會議桌，光可鑒人，卻映不出絲毫暖意。落地窗外的維港景色依舊壯闊，但此刻無人有心欣賞。

空氣中彌漫着一種無形的硝煙味，源自兩種截然不同的技術理念和背後隐藏的、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陳默坐在會議桌一側，身後是兩位棱鏡數據的核心技術骨幹。他今天穿了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裝，戴着無框眼鏡，神情專注而冷靜，但緊抿的嘴角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執拗。他面前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是複雜的系統連接圖和數據傳輸方案草稿。

對面，是以霍氏集團IT總監梁文為首的技術團隊。

梁文約莫四十出頭，梳着一絲不苟的發型，戴金絲邊眼鏡，舉手投足間帶着大公司技術官僚特有的矜持與審慎，目光銳利，顯然對這場談判帶來的潛在風險高度警惕。林曼殊坐在梁文稍後一點的位置，并未直接參與讨論，隻是安靜地旁聽、記錄，像是一尊優雅而銳利的雕塑，代表着霍明章無聲的存在。

“梁總監，” 陳默推了推眼鏡，語氣平和，但内容寸步不讓，“我們提出的這套數據傳輸方案，能确保信息從霍氏直接安全地傳到我們這邊，中間環節都有嚴密防護和不斷變化的安全驗證碼。所有的數據請求都會通過一個過濾系統，自動隐去敏感細節，并且會生成一份無法被篡改的、雙方都能看到的訪問記錄。這能最大限度地保障霍氏數據的安全，同時滿足我們進行計算分析所需的基礎信息。”

梁文手指輕輕敲着桌面，發出規律的輕響。他翻看着陳默團隊提供的厚厚一疊技術文檔，眉頭微蹙：“陳先生，不得不說，你這份方案設計得很有想法。但是，它與霍氏現行的合作方數據共享規則存在根本性沖突。我們有标準的數據提供方式和安全檢查流程，所有合作夥伴，無一例外，都必須遵循。集團不可能為了靜水資本一家，就冒着巨大的安全風險，去開辟一個全新的、未經充分驗證的‘特殊通道’。”

他頓了頓，語氣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官方口吻：“按照标準流程，我們會提供一個經過我們内部安全團隊審查、并進行必要信息隐藏處理的數據副本，按天或者按星期更新。訪問權限将通過霍氏标準的員工登錄系統進行管理，你們的所有操作行為都會被我們的内部安全監控系統詳細記錄和審計。”

陳默身後的一個年輕技術員忍不住低聲道：“梁總監，您說的‘必要信息隐藏’，具體隐藏哪些？數據更新頻率這麼低，對我們這種需要快速反應的策略基本沒用。而且内部系統記錄，意味着我們看什麼、查什麼都會被霍氏完全掌握，這不符合我們之前溝通的保密原則。”

梁文鏡片後的目光掃了過來，帶着一絲不悅：“這位是？”

“我的同事，負責系統對接。” 陳默替他回答，随即接過話頭，語氣依舊克制，但立場堅定：“梁總監，我們理解并尊重霍氏對數據安全的極緻追求，這也是我們願意配合嚴格檢查的原因。但您提到的标準流程，恕我直言，恐怕無法滿足我們模型對數據及時性和某些特殊信息的最低要求。如果數據是滞後的、經過模糊處理的，那它就失去了核心價值，也違背了霍先生與我們虞總此前達成的共識精神。”

他再次，也是不得不，搬出了霍明章。

梁文的表情僵了一下，顯然對直接頂撞“霍先生的共識”有所顧忌。但他依舊沒有松口：“‘更優先’不代表可以無視安全規程。陳先生，你們的要求，特别是對那些格式不規整的信息想要近乎實時的、低限制的訪問，潛在風險實在太高，我作為集團IT總監，無法批準。”

談判陷入了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