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府,偏殿。
幽藍色的冥火在青銅燈盞裡靜靜燃燒,尚新阕坐在案幾前,手裡握着一卷泛黃的竹簡。
已經半個小時,他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心思都落在了屏風後的人身上。
迎霁褪下染血的衣袖,露出那道猙獰的刀傷。
“大人若是擔心,不如親自過來看看?”迎霁的聲音帶着笑意,卻因疼痛而微微發顫。
尚新阕指尖一緊,竹簡“啪”地合上:“胡鬧!誰準你擅自擋刀的?”
屏風後傳來衣料摩挲的輕響,迎霁赤着上身走出來,傷口雖已止血,但皮肉翻卷的痕迹仍觸目驚心。
迎霁一步步走近尚新阕,在距他一步之遙的位置停下,“嬌弱”異常:“大人,我才受了傷,你就兇我~”
尚新阕冷哼:“你應得的!”
掃了眼迎霁手臂,見其暫無大礙,尚新阕别開眼。
有血咒在,迎霁手臂上的疼痛他亦感受得到,就如同無數細小的螞蟻在啃食神經,難耐,痛苦。
弱化了的聯系尚且讓他如此,尚新阕不知,迎霁究竟是怎麼笑得出來的。
迎霁歪頭看向尚新阕,臉上挂着虛弱的笑:“大人,你是不是怕我死啊?”
“呵,自然。”
迎霁臉色慘白,還強扯出一抹笑,尚新阕自覺,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我就知道……”
迎霁眼睛一亮,還沒來得及揚起嘴角,就被尚新阕一盆冷水澆下:“血契還在一天,你死,我也不能活。”
尚新阕故意将“血契”兩字咬得格外重,言下之意就是,若沒有那意外的血契,迎霁的死活與他尚新阕無關。
“啧,還沒死吧?”
雲硯清不知何時倚着殿門,抱臂沖二人說道。
說罷,雲硯清慢悠悠踱步進來:“尚新阕,真有你的,一個小仆從也讓你緊張成這樣。”
迎霁彎唇,看向尚新阕:“雲大人不知,我家大人最是體恤下屬。”
雲硯清目光在二人之間來回掃視,戲谑道:“難道我認識的尚新阕是個冒牌的?我怎麼聽說幽冥府君冷血無情呢?”
尚新阕蹙眉打斷:“孫靜……”
“都給你處理好了,隻是他兒子一年前就去世了,啧,”雲硯清撇撇嘴,眉毛微挑,“這回你可是欠我一個大人情,你要怎麼還?”
尚新阕反問:“你想如何?”
“不如……”雲硯清指向迎霁,“把你這個仆從送給我,正好陽間事務繁多,我還需要一個幫手。”
迎霁聞言,往尚新阕身旁湊了湊,受傷的手臂“不經意”擦過尚新阕衣袖,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痛感傳來,尚新阕一把扣住迎霁手腕:“你找死?”
雲硯清不耐煩催促:“啧,行不行,尚新阕,你倒是給個準話,我還趕着回陽間呢。”
“大人,你舍得我離開麼?”
迎霁笑得更加燦爛。
殿内空氣仿佛凝滞了幾瞬,尚新阕回過頭看向雲硯清,眼神冰冷:“不可能。”
“什麼?”雲硯清叉腰,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天秘密,聲音也提高了八個度,“尚新阕,你來真的?!你竟然敢把主君綠了!”
尚新阕微不可察側移了半步,神色淡淡:“我與主君毫無瓜葛。”
“怎麼可能?!那主君為何偏私你幽冥府?”
尚新阕眼皮都懶得擡:“你從何處看出來偏私的?”
“這……”雲硯清被問住,本着理不直氣也壯的道理,梗着脖子道,“反正整個幽冥都知道了。”
尚新阕揉了揉太陽穴,不願再費口舌。
主君的意思他如何能猜的到。
況且,迎霁與他結了血契,幽冥中越少人知道越好。
雲硯清誤會,且就随他去。
“被我說中了是不是?”
雲硯清驚喜得像發現了寶庫,“尚新阕,這樣一來,你可就欠我兩份人情了。讓我想想,我該要你幫我做點什麼呢?”
半晌,雲硯清苦惱道:“暫時想不出來,罷了,改日再來找你。”
“嗯。”
昔日死敵竟輕易輸給了自己,雲硯清難得痛快一回,臨走時看着尚新阕的目光也帶了幾分溫和:“那就說好了,你可不準反悔,否則天打雷劈。”
雲硯清身影消失的瞬間,迎霁纏上尚新阕:“大人,你剛剛是不是沒有否認我們的關系?”
迎霁将頭埋在尚新阕頸窩,尚新阕隻聽得他的聲音悶沉,随即又道:“我好像……有點喜歡大人了,大人,我能追你麼?”
迎霁的體溫隔着薄薄一層衣料傳來,分明隻是輕輕一碰,尚新阕卻感覺周身籠罩在迎霁氣息之中。
他似乎能感受到迎霁有力的心跳和小心翼翼的呼吸。不對,迎霁是鬼魂,即便凝了實體也不該有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