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殘陽如刃
南郊别院内。
蕭明昭輕輕合上房門,指尖還殘留着施針後的微顫。
屋内,沈硯之終于陷入昏睡,隻是眉心仍緊蹙,唇色蒼白如紙。
廊下藥爐咕嘟作響,蜀錦正守着陶罐,見蕭明昭出來,低聲道:“公主,藥再有一刻便好。”
“蜀紅呢?”蕭明昭望向院外漆黑的夜色。
蜀錦攪動藥勺的手頓了頓:“大人回程途中派她去了滄州。”
“滄州?!”蕭明昭心頭一跳——“那是北境與東陵交界的軍事重鎮,快馬加鞭不休不眠也要一日路程?”
蜀錦垂眸:“是,所以她連夜出發了。”
此時院外傳來輕叩門扉的聲音,蜀錦快步走去,拉開門栓——
拓跋兄妹與葉蘭立在雨中,衣袍微濕,顯然是一路疾行而來。
“明昭。”拓跋怡和拓跋凜匆匆走進院内,葉蘭守在院門外面。
拓跋怡拉開頭上的鬥篷,壓低聲音,眉宇間滿是凝重,“沈大人如何了?”
蕭明昭搖頭,眼眶微紅:“很不好……心疾發作得厲害,剛施完針睡下。”她看向他們,聲音輕顫,“你們怎這時候還過來?”
拓跋怡拂去肩上的雨水,低聲道:“趁夜色出來的,路上為了甩開宇文烈的探子,耽擱了些時辰。”
她從懷中取出一卷牛皮紙,遞過去,“既然他睡了,我們就不多留了。等他醒來,把這個交給他,他自會明白。”
蕭明昭接過,指尖觸到紙張的冰涼,鄭重颔首:“好。”
拓跋怡臨走前,忽然伸手将她擁入懷中,在她耳邊輕聲道:“照顧好他……也照顧好自己。”
蕭明昭鼻尖一酸,眼淚無聲滾落:“明月……還會回來嗎?”
拓跋怡沉默一瞬,最終隻道:“我們會想辦法救她的,你相信沈硯之。”
蕭明昭含淚點了點頭。
送走拓跋兄妹後,蕭明昭擔心蜀錦熬不住,自己接過藥罐在廊下守着。
沒多久,院門又傳來一陣奇怪的敲門聲。
這聲音很是奇特,節奏忽快忽慢,時重時輕,絕非尋常訪客的叩門之聲。
蕭明昭呼吸一滞,握住了廊柱的一把劍柄。
“公主别怕,是自己人。”蜀錦披着衣衫從偏殿出來,還帶着未消的倦意。
隻見蜀錦走到院門口,門緩緩打開,一道黑影裹挾着雨夜的寒氣站在門外。
來者身披濕漉的黑色鬥篷,雨水順着衣角滴答落下,在地面暈染出一片深色的水漬。
未等蜀錦發問,來人便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件遞向蜀錦,同時壓低聲音說幾句話,便離開了。
蜀錦關上門之後,走回廊下,蕭明昭才開口問道:“是…玄甲衛嗎?”
“嗯,是清風下面的玄甲使幻影。”說着把信件收拾起來,“應該是大人派他們辦的事情結了。”
“連你也不知是何任務嗎?”蕭明昭問。
蜀錦搖搖頭,“玄甲衛的規矩。”
蕭明昭點點頭。
沈硯之執行過的諸多任務,皆是危機四伏,可他向來守口如瓶,從未向她透露過半分驚險,她也不會多問。
想來,這次定是和救明月有關的。
———
這一覺,沈硯之睡了快整整一天一夜。
次日傍晚,他猛地睜開眼,冷汗浸透裡衣,喉間還哽着夢中未散的驚悸——
“昭昭!”
趴在床邊的蕭明昭驟然驚醒,慌忙握住他冰涼的手:“我在這!”
可他卻恍惚一瞬,默默抽回了手。
窗外殘陽如血,映得他面色愈發蒼白。
他看看窗外,問到:“……什麼時辰了?”嗓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酉時了,你睡了快一天一夜。”她指尖發顫,“你此次心疾發作得厲害,自從服過冰龍草,還未咳過那麼多血……”
沈硯之聞言,猛地掀被起身,卻因眩暈踉跄扶住床柱。
胸口撕裂般的疼讓他彎下腰,指節攥得青白。
“你要做什麼?我幫你!”蕭明昭急急去扶,卻被他避開。
他沉默不語,扯過玄色披風系上,朝門外厲喝:“蜀錦!”
蜀錦推門而入,見沈硯之已醒,眼中一亮:“大人醒了!”
沈硯之指尖抵着抽痛的心口,聲音嘶啞:“蜀紅……可到滄州了?”
“半個時辰前剛傳來信,已至滄州。”蜀錦說道。
“幻影呢,可曾有來?”他的語速比往日略快。
“夜裡來過,有信給您。”說着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他。
“那東陵可有信來?”沈硯之盯着她急切問道。
蜀錦搖搖頭,“暫時還沒。”
沈硯之剛接過信,蜀錦又想起什麼,低聲道:“昨夜拓跋公主與世子來過,留了件東西,因您未醒,便交給了公主……”
話音未落,沈硯之驟然轉頭,眼神淩厲如刀看着蕭明昭:“為何不告訴我?!”
蕭明昭被他喝得一怔,眼眶瞬間紅了:“你剛醒,我還沒來得及——”
“東西在哪?”他冷聲打斷。
她顫抖着從袖中取出那卷牛皮紙,遞過去時淚已落下,轉身便走。
沈硯之展開圖紙,卻見一滴水漬暈開墨迹——不知是她的淚,還是窗外漸密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