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之在思光閣的榻上醒來時,窗外已是暮色沉沉。
他緩緩撐起身子,胸口傳來一陣鈍痛,讓他微微蹙眉。視線掃過屋内,最終落在桌案上——一碗雞絲粥、一碟糖醋排骨、幾塊桂花栗粉糕,整整齊齊地擺着,隻是早已涼透。
他怔了怔,指尖無意識地蜷了蜷。
他剛想下床,房門忽地被推開,傅辰端着藥碗走了進來,見他醒了,眉頭一挑:“喲,終于舍得睜眼了?”
沈硯之沒理會他的調侃,隻是低聲道:“……她來過?”
傅辰瞥了眼桌上的吃食,哼笑一聲:“沒進來,一大早就跑去廚房折騰,說是做多了,讓大家分着吃。”頓了頓,又補充道,“可沒人敢動你的。”
沈硯之垂眸,指尖輕輕撫過碗沿,涼意順着指腹蔓延,卻莫名讓他心口發燙。
傅辰見他這副模樣,歎了口氣,将藥碗塞進他手裡:“先把藥喝了,再惦記你那口冷粥。”
沈硯之接過藥碗,一飲而盡,苦澀在喉間蔓延,他卻像是毫無知覺,隻是低聲問:“她今日……可好些了?”
傅辰抱臂靠在桌邊,語氣微妙:“蠱毒清得挺幹淨,五感也都恢複了,就是……”他頓了頓,“她連自己會做飯都忘了,卻還記得你愛吃的雞粥裡要加姜絲。”
沈硯之指尖猛地一顫,藥碗險些脫手。
他閉了閉眼,喉結滾動,胸口那股鈍痛愈發鮮明,分不清是心疾作祟,還是别的什麼。
傅辰看着他這副模樣,搖頭道:“你再這樣不顧惜身體,谷醫說你能活二十餘載的話,遲早成笑話。”
沈硯之擡眸,嗓音低啞:“……無妨。”
傅辰翻了個白眼:“無妨?你當自己真是鐵打的?”說着,一把拽過他的手腕,指腹按在脈上,眉頭越皺越緊,挑眉看他,“心脈虛浮,氣血兩虧,再折騰幾次,别說二十載,我看啊,兩年都懸。”
沈硯之抽回手,白了一眼:“夠了。”
傅辰還想再說什麼,卻見他已起身走向窗邊,背影孤絕如刀。
窗外,暮色漸深,遠處醉墨閣的燈火依稀可見。
傅辰拿起一旁的氅衣,披在沈硯之肩上,道:“今日青櫻又給明昭複診了,說已無大礙。她明日要回南诏,我去送送她。”
沈硯之低頭攏了攏氅衣,隻低低應了一聲:“嗯。”
傅辰走到門口,剛要推門,忽聽身後傳來沈硯之的聲音——
“我看那枚銀鈴戒,青櫻還戴在手上。”
傅辰腳步一頓,背影微僵。
沈硯之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有些東西,習慣了,就永遠也丢不下。”
傅辰沉默片刻,忽地嗤笑一聲,頭也不回道:“你還操心我們?先管好你自己吧。”說罷,推門而出。
待腳步聲遠去,沈硯之站在窗邊,望着遠處醉墨閣的燈火,低喚一聲:“清風。”
不過瞬息,清風的身影已無聲出現在窗外,抱拳而立:“主上。”
沈硯之目光仍望着遠處,淡淡道:“辦好了嗎?”
清風點頭:“已按主上吩咐,傅閣主和青櫻姑娘的馬匹都動了手腳,腳程會慢上許多。”頓了頓,又補充道,“不會傷到人,隻是讓他們……多走一段路。”
沈硯之微微颔首,指尖輕輕叩在窗棂上,眸光深沉。
他收回思緒,轉而看向醉墨閣的方向,低聲道:“今夜子時,你帶着蜀客斬淵幾個守在醉墨閣外,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必插手。”
清風一怔:“主上是擔心有人對公主不利?”
沈硯之搖頭,唇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不,是她要對我不利。”
清風:“……?”
沈硯之卻沒再多言,隻是輕輕合上窗,轉身走向桌邊,端起那碗早已涼透的雞絲粥,一勺一勺,慢慢吃完。
子時将至,鳳鳴谷的夜色濃得化不開。
沈硯之獨自站在思光閣外的回廊下,一襲素白單衣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
他指尖抵在唇邊低咳兩聲,目光卻始終望着醉墨閣的方向。
幾乎是在某個念頭閃過的瞬間,幾道黑影倏地從竹林間掠過,寒芒直逼他咽喉!
沈硯之側身避過,袖中軟劍滑出,"铮"的一聲格開第二道攻勢。
劍鋒相撞的火星照亮了刺客蒙面的臉——是蕭氏暗衛的裝束。
"公主派你們來的?"他低聲問,語氣竟帶着幾分笑意。
暗衛不答,招式愈發淩厲。
沈硯之且戰且退,始終未下殺手,交手間,他胸口舊傷被牽動,動作微滞,左手腕上頓時被劃開一道血痕。
藏在暗處的蕭明昭攥緊了窗棂。
不是吩咐過的不能傷到他嗎!蠢死了!
正當她擔心時,第三名刺客突然從屋頂飛身而下,長劍直刺沈硯之心口!
"賊人休得猖狂!"一聲怒喝驟然炸響。
蜀客和斬淵從暗處沖了出來,斬淵一劍挑開刺客的緻命一擊。蜀客則反手扣住另一名刺客的咽喉,厲聲道:"敢傷主上,找死!"
沈硯之:“……”
斬淵一腳踹翻最後一名刺客,轉頭對蜀錦喊道:"保護好公主!"
蜀錦早已閃身至蕭明昭身側,長劍出鞘,警惕地環顧四周。
蕭明昭愣在原地,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暗衛被玄甲衛的人三兩下制服,而沈硯之站在一旁,神色複雜地看着她,左手腕上的血緩緩滴落。
她定了定情緒,然後小跑着過去,心虛地問:“這裡,發生了何事?”
沈硯之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傷口,又擡眼看她,唇角微揚:“公主殿下謀略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