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已至終盤，沈硯之的白子如利劍出鞘，将蕭明昭的黑子逼入絕境。

"墨公子棋藝當真了得。"蕭明昭捏着黑子，指尖在棋盤邊緣輕敲，"就不能讓讓我？"

沈硯之擡眸，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棋盤如戰場，豈能相讓。"

說罷，一子落下，勝負已定。

蕭明昭忽然按住他的手腕："墨公子，我們以前是不是下過棋？"

沈硯之指尖微顫，黑眸深處似有波瀾翻湧。他沉默片刻，終是緩緩抽回手："公主說笑了。"

蕭明昭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起身："午時了，該用膳了。"她走向亭角的食盒，"桌上備了些吃食，墨公子可要嘗嘗？"

"不必，臣不餓。"

"看都沒看，怎知不合口味？"說話間她已掀開食盒，香氣頓時彌漫開來——糖醋排骨色澤紅亮，青菜豆腐羹清透如玉，旁邊還擺着一碗桂花羹。

沈硯之眸光微動。

"坐過來吧。"蕭明昭擺好碗筷，擡眼看他。

沈硯之終是起身，在她對面坐下。

"你看這些菜，你喜歡吃什麼？"她夾了塊排骨放入他碗中。

"臣不挑食。"

蕭明昭忽然笑了："聽聞你不愛吃甜的。"

她指尖輕點桌面，目光掃過幾道菜肴，"看來這桌上，隻有這盤青菜豆腐合你胃口了。"她忽然狡黠一笑，"不如這樣——你告訴我你真實的名字，這盤菜就歸你。"

沈硯之擡眸看她："名字不過一個......"

"一個代号。"蕭明昭突然接話，眼神明亮，"你在竹林裡和我說過。"她端走青菜，"既然不肯說，那這菜也沒你份了。"

“我看，你隻能吃着個了……”說着，她夾起一塊糖醋排骨，直接遞到沈硯之唇邊。

沈硯之怔住。

他擡眸，對上她期待的眼神，仿佛時光從未流逝。

蕭明昭不語，就這樣看着他。

他終是低頭，輕輕咬下那塊排骨。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開，與記憶中分毫不差。

"好吃嗎？"她問，眼睛亮得驚人。

他點頭："嗯。"

蕭明昭立刻又端起桂花羹，舀了一勺遞過去："那這個呢？"

沈硯之看着她執拗的模樣，順從地喝下："好喝。"

"呵。"蕭明昭突然放下碗，氣得臉頰微鼓，"口口聲聲說不愛吃甜的，結果來者不拒，墨公子什麼意思？"

沈硯之低頭，唇角泛起一絲無奈的笑："公主的命令，不得不聽。"

"是嗎？"她眯起眼睛，"方才下棋時，怎麼我叫你讓我一子，你都不肯呢？"

"下棋如對弈人生，"他聲音低沉，"落子無悔，進退有度。"陽光透過花枝，在他身上投下斑駁光影。

蕭明昭怔怔看着他，恍惚間，記憶如潮水湧來——

太學府的海棠樹下，有人執着她的手教她落子："昭昭，棋盤之上無貴賤。你若要我讓，便是輕看了這局棋，也輕看了你自己。"

蕭明昭繼續開口記憶中那人的話：“真正的棋道，在于尊重對手，尊重這方寸之間的天地。"

沈硯之心頭一震。

蕭明昭唇角微揚，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硯之："墨公子還真是博學多才，連博弈的這番理論，都與我記憶中太學府的太傅說辭一樣。"

沈硯之執棋的手蓦然頓在半空，黑玉般的眸子閃過一絲波動。

就在這微妙的一刻，一隻灰羽信鴿撲棱着翅膀，穩穩落在涼亭的飛檐上。

蕭明昭眼睛一亮，擡手指向那隻信鴿："墨公子聰慧過人，要不要猜猜這信鴿帶來的内容是什麼？"

沈硯之眸光一沉，立即意識到什麼，起身拱手："公主的私事，臣不便過問。"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站住！"

蕭明昭足尖一點，淺藍色裙擺如花瓣綻開，整個人已輕盈躍上亭頂。

沈硯之猛然回頭，隻見她靈巧地捉住信鴿，取下腿上的紙條。

蕭明昭緩緩展開紙條——

《東陵朝堂錄》官員名錄摘抄：

沈硯之——首輔大人，兼領太學府太傅。永元二十二年金科狀元……

白紙黑字映入眼簾的刹那，她的指尖不自覺放在了沈硯之三個字上，腦中轟然作響，腳下瓦片一滑——

"昭昭！"

白色身影如驚鴻掠過，在她墜落的瞬間穩穩接住。沈硯之橫抱着她旋身落地，衣袂翻飛間，幾片海棠花瓣紛紛揚揚飄落。

蕭明昭手臂還勾着他的脖頸，指尖緊緊攥着那張紙條，眼睛死死盯着他。

沈硯之低頭看她，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紙條上，眸色漸深。

淺藍色的裙擺如流水般蕩開，蕭明昭被沈硯之輕輕放下。

他修長的手指在她腰間一觸即離，卻仍敏銳地察覺到她故意踏空瓦片的痕迹。

"沒事吧？"他聲音微沉。

蕭明昭搖頭，發間海棠簪穗輕晃。

見她無恙，沈硯之轉身欲走，卻在邁出第三步時，聽見她在身後問："你很在意我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