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姰處理過太多機器人,已對這些環節不感到生疏。但考慮到此次任務的特殊性,不打算過多介紹自己。
“我路過那棟樓樓比較好奇,突然進去打擾到你,抱歉,”想起初次見面那個突然的擁抱,林姰繼續開口:“你……還冷嗎?”
簡筝擡眸,單刀直入:“需要我為你做什麼?隻要你能讓我藏一段時間。”
“藏?先說說你為什麼在那棟樓裡吧。”林姰猶豫道。
“我不記得了。我隻知道一直下雨,我頭痛,好冷,出不去。”簡筝的眼睛很清亮,不像在說謊。
但林姰又提醒自己一次對面是個機器人,雖然目前來看外觀看不出太多破綻。
“下雨?”外面明明豔陽高照,哪裡來的雨?林姰稍加思索,回憶起那汪積水和從天花闆不斷掉落的水滴。
“你下雨天就會頭痛?”林姰起身尋找檢查儀器,猜想簡筝應該是某個零件或程序出了故障。
“嗯。”簡筝望着眼前走來走去的女人,整個屋裡都是黑白色調,連她身上的睡衣都是,像老式電影,緩慢而又模糊。她默默開啟記錄程序,錄制了一個短暫視頻存在芯片裡。
“奇怪,明明記得放在架子上,隻能明天從工作室拿一把回來了。”林姰心裡嘀咕着。
“林姰,”簡筝開口,聲音比一開始時清晰了很多,帶着獨屬于機器的微微磁性,“你是醫生嗎?”
林姰走回來坐下,不想正面回答她,用牙簽插起茶幾上的一塊桃子放進嘴裡。
簡筝盯着她的唇,很紅,牙簽被抽出的一瞬不小心被沾染。
“你騙我。”簡筝冷冷冒出三個字。
林姰轉過頭,卻看見簡筝唇角帶有笑意,不笑還好,一笑身份就更模糊了,林姰總要反複提醒自己。
“你說你好奇進去,卻直接叫出我的名字。”簡筝繼續道,她拿起剛剛那根牙簽,也插了一塊水果放入自己口中。
林姰笑了笑:“那你不怕我?”小機器人還怪有意思,之前接觸到的都是即将報廢的款式,談話都比較老氣橫秋,或者滿腹抱怨。
“還好。”簡筝一本正經回答。
“我是幹殡葬的,處理一些屍體。”林姰心想,這樣也不算騙人,不對,人機吧。
“對了,你喜歡折紙?”林姰又捏起桌上的紙百合,“折的不錯。”
“不喜歡。”簡筝若有所思。
林姰不再多問,關閉語音記錄,盯着面前這張臉,她有些猶豫,是否要把目前的狀況如實報告給耿凡。
也許是這樣相似的眉眼讓自己還留有一絲幻想,也許是紙百合勾起太多久遠清晰的回憶,也許是那個擁抱……
林姰從未對耿凡撒過謊,每次工作都是保質保量完成,耿凡也從未猜疑過她,因為在耿凡看來,林姰這些年的行為和一個機器人也沒什麼差别。
打開息影信息框,林姰長按着那份工作記錄,拖到和耿凡的聊天界面。
風險太大了,還是先報告一聲比較好。而且如果真想搞點什麼事,最開始還是不要太反常。
幾分鐘後,耿凡的回複:“嗯。001号很特殊,你不用先管她,先找其他幾個吧,那幾個估計比較難纏,你小心些。找到直接送到我這裡。”
特殊?和人相比看不出差别,但和機器人相比着實不同。
此時簡筝站起來向洗手間走去,過了兩分鐘林姰聽到馬桶沖水的聲音。
還會上廁所?也是,連飯都能吃,也不能隻進不出。
林姰決定明天帶她去檢測儀透視看看,她對簡筝的内部構造很好奇。
“我有點累了,請問我可以在這裡稍微躺一會兒嗎?”簡筝指着沙發道。
“請躺。”林姰學着她禮貌的樣子,說完站起來去卧室拿了個枕頭和一床薄被遞給她。
确定簡筝睡着後,林姰悄悄蹲下身,伸手輕輕碰了碰她纖長濃密的睫毛。
這跟人到底什麼區别?
林姰的好奇更濃烈了。
息影閃爍幾下提醒她今日的工作還沒做完,林姰不再思索,起身朝書房走去。
她走後,那雙眼睛撐開朦密的睫毛,盯着林姰松散的亞麻腰帶,而後又慢慢閉上。
處理完工作走進卧室,目光又掃到床頭的相框,林姰習慣性坐到飄窗上,看着外面細細碎碎的燈光,摸起一根煙點燃。
她捏着煙柄,盯着頭部那慢慢蔓延的火星,這是屬于她的光,和外面的燈光比起來更火熱濃烈,卻又總讓她有些焦灼。有時她會用手接住掉下去的煙灰感受餘溫。
深吸一口,煙柄被染紅,眼前開始被煙霧模糊,青蔥似的手撲扇幾下将煙霧挪開。
她不喜歡模糊的東西,那些柔美的細若無物的纏繞讓身體有些醉,卻讓心難以安甯。如果活着的意義就是選擇一種方式等死,“簡潔清晰”被林姰排到首位。
手裡突然空了,林姰回過頭,簡筝用手指捏着剩下的半根煙,好像在思索什麼。
“你要自焚?”她小心擡起林姰的下巴,觀察她微微打開的口腔。
林姰笑了,她不說話,就盯着簡筝在微弱光線下的眼。
簡筝很瘦,手指冰涼的骨節貼在林姰臉上,和口腔内的熱氣沖突着,讓人心裡癢癢的。
簡筝松開手,轉移目标到煙柄的口紅印上,用手指磨了磨,顔色就在手上化開。
鬼使神差般,她模仿林姰的樣子将煙柄含進嘴裡。
林姰見狀擡手把煙抽過來一把塞到旁邊的煙灰缸裡,最後一絲火星也被碾滅了。
簡筝舔舔嘴唇,甜苦在嘴裡蔓延開,她咽了咽口手水,接着緩慢擡起手再次朝林姰臉的方向而去。
林姰以為她還在好奇自己怎麼把火往嘴裡塞,配合着擡了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