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姰喝得頭有點暈,從飛艇上下來時搖搖晃晃,腳接觸地面的一刹那心裡又有些荒涼。
自從來到這個地方,自己像雨水一樣,激起一點聲音就融進土地裡消失,斑駁的顔色裡誰又能認出誰。
腳步虛浮,扶着公主殿的大門緩一會兒,這裡和地球不一樣,機器人習慣夜間活動。
路過的幾個機器人略過她,已經不覺得這個人類有什麼值得再看的。
林姰笑笑,她們就像自己處理了一年機器人後的感覺吧,毫無新意,無聊至極。
是啊,回到家變成公主殿下的簡筝又怎麼會留戀一個人類。
擡手扯開頸前的鬥篷扣,林姰把它甩在一邊,有些煩悶。
胸前安顔送自己的吊墜棱角有些硌人,林姰摸了摸,還是沒摘,這是保留她體面的東西,不用在另一個人面前毫無秘密。
林姰朝自己的房間走去,安顔停下來看她:“需要我幫你一下嗎?”
林姰恍恍惚惚看着她的表情:“好啊,你扶我一下。”
自己不是一個喜歡麻煩人的人,可這次就想麻煩安顔一下,林姰存了私心,那天提到林晗,她無意間觀察到安顔的手指微微顫動。
所以自己的存在便是一種提醒,提醒安顔的過去,提醒她在“山下”的那些年,你是怎麼做到一邊說她的好又一邊背叛她的。
林姰在探尋一種邊界,機器理性化指令與程序情感的邊界。
“好涼。”摸到林姰胳膊的一刻安顔小聲說,然後她就盯着林姰搖搖欲墜的發圈,好像真的被她盯怕了,發圈滑下來,安顔伸手接下,一個很簡約的黑色素圈,安顔把它滑到手腕上。
把林姰放到床上,脫掉鞋子和外衣,看到自己送她的項鍊被戴上,安顔小心地關門離開。
她走後不久,門再次被推開,來人将疊得整整齊齊的鬥篷放在桌上。
簡筝盯着黑夜裡林姰半睜着的眼。
[為什麼将我送你的東西丢在地上,為什麼到現在你的心都沒有什麼波動,為什麼現在你看着我的眼睛不再心跳加快。]
看到安顔扶着林姰進屋,覺得自己像一件被極力擰幹的衣服一樣,舒展不開,褶皺遍布。
她很想回回到那段沒恢複記憶的時光,那時候做很多事都肆無忌憚,都可以被林姰原諒。
擁有情感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她很想對母親說他們的錯誤,這明明才是最優良的基因,這件讓她有資格被林姰瞧一眼的東西。
林姰握住朝自己伸過來的手腕,用眼神說明自己的不悅。
“解酒藥,不然明天頭痛。”簡筝堅持遞到林姰嘴邊。
林姰搖搖頭,轉過身去不再看她。
[真的連拒絕都不需要什麼波動。]
簡筝望着林姰的後心口。[真的不要我了嗎?]
—
早餐吃得異常艱難,林姰果然頭痛到不行,她開始懷疑周曉星是不是賣假酒。
簡筝瞥了一眼,将提前泡好的藥劑往前推了推。
林姰裝看不着,隻顧吃自己盤裡的。
安顔手捧着一杯營養液,胳膊肘抵在桌面看着兩人的動作。
簡筝目光落在安顔手腕上,這是——林姰的發圈。
最後一點厚度被擊穿,簡筝放下餐具,起身離開。
“你好些了嗎?”安顔側過臉。
林姰點點頭,也放下餐具回了屋。
怎麼樣才能見到女王?
林姰躺在床上計劃着,敲門聲就響了。
“進來。”
林姰坐起了,看着來人疑惑:“你總來找我幹什麼?”
安顔沒回答,而是掏出一隻機械鳥,林姰一眼就認出這是“山下”那隻。
“我學會了。”鹦鹉站在安顔手指上,觀察着環境。
林姰盯着鹦鹉:“帶它來幹什麼?提醒我你騙過我妹妹嗎?故意刺激我?”
安顔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又恢複冷漠的樣子,她把鹦鹉放到桌上。
“我隻是想讓它陪你解悶。”
話畢安顔靠近一些:“林姰,關于林晗的事我很抱歉,我隻是一個機器人,你應該很了解,機器人最優先的任務就是執行命令,還有關于我和簡筝的事,這也是我們不能反抗的。我希望你面對我時不要讓這兩件事先入為主。”
林姰輕笑:“我為什麼要按你希望的來?你的希望對我來說很重要嗎?我也告訴你,我是人類,而且我還是一個極其自私的人類,我隻憑自己的感受做事。還有,你和簡筝訂婚的事與我無關,我不喜歡惹麻煩上身,你也不用把我設想成競争對手。”
最後這句話說完,站在門外的人怔住,簡筝皺着眉頭。
門被推開,簡筝拽住安顔的袖子拉她離開,視線始終沒投向床上。
林姰見她進來,也裝看不見,起身直奔飛艇。
—
“她什麼意思?這分明就是挑釁啊!”周曉星這桌子都快被拍爛了,齊元按住她又要擡起的胳膊。
“别管了,拿酒來。”林姰單手撐着頭,煩得很。
酒還沒喝幾口,手裡的酒杯被人拿開。
“自己喝酒,不無聊嗎?”
林姰側頭看着坐下的人,裝扮不像普通機器人。
“你眼睛真美。”女人單手托着下巴盯着林姰。
林姰還是沒有回複,拿回自己的酒。
不禮貌,很讨厭這種莫名其妙的搭讪。
服務員将兩杯酒放在桌上:“二位慢用。”
“給你點的,給個薄面。”女人往前推了推其中一杯。
林姰擺擺手。
“交個朋友嘛,”女人盯着林姰的脖子,“我認識送你項鍊的人。”
“你想幹什麼?”林姰有些不耐煩。
“我可以幫你拿到你想要的東西。”女人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