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到最後莊希文也沒開口,還是秘書撂下句把人開除,然後跟着往電梯廳去。
廖隊和曾紹霎時變了臉色,四周立時竊竊私語,治療室門口人頭攢動,院長沒跨出門,大家都隻敢隔着距離瞧熱鬧。
“小莊總,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弟弟還等着做手術!”曾紹臉上冒汗,追出去又被廖隊攔住,連喊幾聲,眼見莊希文要消失在轉角,不知哪兒來的底氣破罐子破摔:
“明明是你自己要沖出去救人,為什麼現在反倒成了我的錯!?”
不遠處腳步停下,這邊的保镖觸電般低頭。
真追究過錯,這一群保镖都逃不脫,廖隊拎曾紹出來,不過是因為那時場面混亂,這倒黴蛋離小莊總最近,隻是剛才那兩巴掌的分量顯然太輕。
“找死呢!”
廖隊在曾紹耳邊龇牙,當初他覺得這人質樸,關鍵時刻還有股子沖勁兒,這才破格招進來,沒想到這小子今天不僅捅了簍子,還要去掀桌子。
長廊那頭,啞光羊皮鞋微微轉動,褚秘書聞聲皺眉,隻見莊希文側身回眸,隔着長廊凝視對面。
廖隊見狀眼珠子骨碌,趕緊踢曾紹小腿肚,示意他上前說話。
其他人不敢妄動,廖隊領着人走到莊希文面前,等人靠近站定,莊希文下巴微揚,突然笑了下,問:“你說什麼?”
這一笑映在慘白的臉上,實則令人發怵,曾紹卻坦然直面小莊總,眼睛掃過他左後領下面的一小片青色。
“我說是您自己要沖出去,您用這個理由開除我,我不服!”
廖隊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忙不疊要求情,可被褚秘書一眼堵了回去。
“他是廖隊招進來的?”褚秘書問。
這就是還要砸廖隊的飯碗,廖隊神色一轉,二話不說,上手摁着曾紹腦袋,語氣發寒:“道歉!”
說完見曾紹還是不吭聲,廖隊又挑腿壓肩,像鉗制歹徒那樣鎮住他,再次逼迫。
“…對不住。”
三個字聽出長篇大論的怨氣,莊希文打量面前這個愣頭青,短暫的寂靜之後,他眯起眼睛,改了主意:“那就罰你一年績效。”
褚秘書眉頭登時皺得更深,他斜眼瞟了下莊希文,但當着這麼多人,他到底沒再吭聲。
出了門診大樓,邊上急診門口一堆記者圍追堵截,話筒正中間是一位青年女性,面色脹紅,進退無路。
褚秘書心思還停在剛才,他打開後車門,扶莊希文上車的時候低聲道:“小莊總,現在是清理他的最好時機。”
他話沒說完,隻見莊希文揚了揚下巴,他順着視線而去,看見不遠處的情形,随即又聽莊希文道:“找人散了那幫記者。”
褚秘書一愣,有些為難地示意幾個保镖過去,上車時他語調就有些嚴肅,“小莊總這樣涉險,莊董知道了,怕是會不安心。”
他将莊董這兩個字咬得格外重,以為小莊總能像以往那樣有所收斂,豈料反令莊希文更加叛逆:
“所以為人父母不容易,”莊希文冷笑,添油加醋地吩咐:“再找人保護她一陣子,剛沒了丈夫,媒體抓住醫患緊張的風口,指不定怎麼為難人家呢。”
砰的一聲,褚秘書捏着車門的手微微泛白,追着話反駁:“協安醫院全國頂尖,未必救不回那個醫生,小莊總,你——”
“我這是父慈子孝!”
車廂隔絕外界喧鬧,也放大了莊希文的聲音,胖司機蜷縮着身子,抖了抖臉上那二兩肥油,别說他,就是褚秘書也極少見小莊總這樣。
“對柔弱無依的遺孀該格外眷顧憐憫,”莊希文看向後視鏡裡的褚明倫,說着再次牽起嘴角,“褚秘書還有什麼問題?”
笑裡藏着刀,褚秘書總算知道自己越了界,對上莊希文的眼睛便馬上移開:
“沒有。”
“走。”
沒人再開口,汽車終于發動,車後那群記者越來越遠,莊希文視線始終不離後視鏡,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畢竟鏡片太小,照不出歲月的痕迹,也裝不下莊希文混亂的思緒:
六年前,
彼時獄中,那根削尖了的牙刷竟然沒結束他荒唐的一生,反而再度将他推回六年前的漩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