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手還想争辯,被那面具男看一眼又憋了回去,隻聽他說:“你說得輕巧,這單生意本來就是瞞着上頭做的,最近條子也盯得緊,再說他能打莊氏的主意,你道他是什麼平頭百姓?”
“…那怎麼辦?”
“怎麼辦?”
面具男說着突然看向曾紹,幽深的精光從鮮紅面具的兩個洞口/射出來,看得曾紹心驚,他下意識閉上眼,準備承受面具男的怒火。
一聲慘叫,卻從對面傳來。
“别動他!”曾紹猛然睜開眼吼道。
隻見趙恺腦袋一歪,痛醒之後再次暈厥,面具男接過小弟遞來的榔頭,站在他腦袋邊,聲音輕而狠:“現在知道心疼了?他這條腿能不能治好,那得問醫生,他這條命能不能保住,可全在你。”
曾紹明白這就是要他再次潛伏到莊希文身邊。黑森林體系龐大,表面就是個正經且合法的公司。曾紹至今都沒摸清到底下分多少部門,而且依照曾紹所屬的部門對他的評級,一般也就是打發他去做些無關痛癢的小事。這一下變成骨幹不為别的,其實就是讓他去做替死鬼。
因此他盯着面具男,臉上寫滿不甘,“憑什麼非讓我去?他都已經把我開除了,現在回去不就是自投羅網!?”
“包養合同。”
寥寥幾字譬如晴天霹靂,霹得曾紹渾身的血都涼了,他滿以為面具男隻是因為自己被趕出莊家而出手教訓——明明事關集團少東家的私密,外人不該清楚背後隐情,還那麼快。
面具男見狀輕笑一聲,問道:“為什麼不簽?難不成你存了什麼别的心思?”說着掂掂榔頭,好像要在趙恺的腦袋上砸個窟窿。
“别,我說,我說!”
榔頭停住,但沒挪開。
曾紹死死盯着榔頭,半點不敢大意,“我就是怕貿然簽了會留下什麼痕迹!而且你開的條件越誘人風險自然越大,我就是再蠢也該明白這裡面的水深!”
按說黑森林裡也有混子,但常在河邊走,沒道理就他曾紹不濕鞋,他到底是能力不行還是别有所圖,誰也不能保證。
曾紹見面具男沒反駁,繼續道:“況且莊希文為人心思深沉,難道僅僅因為他改口留下我就證明我不同尋常?這是包養合同不是定情信物,他就是莫名其妙看上我想玩兒我罷了!”
榔頭在半空停住,隻見面具男眼珠子一轉,幾近戲谑:“那你就為咱們犧牲一下,先讓他玩玩兒呗。”
周圍立即就有人笑出聲來。
這一笑轉了氣氛,曾紹見面具男疑心打消,心裡松一口氣,面上仍是羞惱:“先放了趙恺,我現在就回去求莊希文艹我總行了吧!”
…
晚餐莊希文就沒吃兩口,莊建淮關切一番就讓他上樓休息,可許應榮順着莊希文的方向,卻發現他走路的姿勢不大對,于是他借量體溫匆匆上樓,進來劈頭蓋臉地問:“下午偷偷溜出去了?”
莊希文一臉無辜:“好好躺着呢。”
“本事見長啊,臉不紅心不跳,”許應榮抓過手把脈,冷不丁去摸他肚子,忽然明白了什麼,反身下樓拿了點胃藥回來,“别小看胃痙攣,更别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
“死不了,”莊希文這麼說,還是接過藥吃了,然後他話鋒一轉,“你要問什麼?”
“剛才伯父拉着我問你的病情,我就沒敢多嘴,可你這又是哪一出?要是結果出來他真是,”許應榮看見曾紹被拖出去的模樣就差不多明白了,他不相信莊希文這是一見鐘情,今天的事說不清道不明,來日就會成為橫亘在兩人之間的磐石,他壓低聲音,擔心道:“你就不怕他對你心懷怨恨?”
“怨恨要是能殺人,我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莊希文卻是冷笑,全然不在意,書桌旁堆着一疊手抄心經,他一筆一畫在合同上簽下自己的名字,“這人出手不講套路,心思卻全寫在臉上,那是因為他心太急。間諜心急,說明背後的雇主更急。況且我把消息放出去,不出意外,那邊應該已經對他起了疑心,他現在隻顧得上恨他的老東家。”
許應榮一眼看見包養合同四個大字,莊希文随口的話更是驚心動魄,讓他一時錯愕,“你跟間諜講兵法,不怕他一不做二不休——”
“所以我給了他兩次機會,隻要他敢,”莊希文擡眸,玩味似的看着許應榮,“可他沒有,他打的什麼算盤我可以慢慢兒看,可我打的什麼算盤,他摸不着。”
莊希文多年兢兢業業扮演老莊董的大孝子,這所有的順從不僅源于恐懼,更多的還有愧疚。重生之後這份愧疚不變,但也多了一點不甘。榮華富貴,這些莊希文從來不在乎,既然是赝品,物歸原主就是天經地義,可狸貓換太子也不全是他的罪責,尤其在他的親生父母慘死,莊建淮操控他這個赝品多年之後。
恩恩怨怨就說不清了。
所以在物歸原主之前,莊希文确實懷揣私心。
“可萬一他不是呢?”
莊希文收回視線,他自然明白許應榮的顧慮,報複的前提在于曾紹的太子身份屬實。也許是莊希文想當然,可他總覺得重生是個契機,是所有漏洞得以彌補修複的開始。
冥冥中曾紹闖入了莊希文的視線,或許曾紹正是他一直在找的人。
“那就拭目以待。”莊希文說。
許應榮見勸不動,隻好問他接下來的打算:“你把他辭退,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說永不錄用,三天後等報告一出,他要真是咱們要找的人,你預備怎麼辦?”
“機會早給了他,”莊希文擱下簽字筆,
“就看他想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