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曾紹立即回眸剜了一眼褚明倫,可莊建淮聽得清清楚楚,然後他嘴角一抽:“是麼,他真做了遺囑?”
“人還在,談什麼遺囑?”曾紹雙手交疊,在莊建淮看不見的地方,他右手撚着指尖微微攥緊。
這就是個新思路,遺囑可以訂立就可以僞造,之前對外小莊總高高在上,對這個老莊董,莊希文卻堪稱十分敬畏,曾紹明白其中有對莊建淮的愧疚,但想來那不會是全部,他這個父親高深莫測,一定還有不為人知的一面,莊希文特地扣住羅鹄章的股份也能佐證這個說法。因此曾紹至今都不敢貿然帶莊希文回老宅,免得擡頭不見低頭見,沖突累積,以死相逼的法子用一次固然有效,但多了不僅不管用,還很有可能激起猛獸的憤怒。
這憤怒他大概率也無法承受。
隻見莊建淮看着面前開膛剖肚的烤乳鴿,不由沉吟,“這人能不能在,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父親,您答應過我。”曾紹脊背微彎,明顯帶了點懇求的語氣。
回回碰上莊希文,回回曾紹都是一副沉不住氣的模樣,莊建淮氣他的不穩重,更氣他的不穩重是因為莊希文。這時先前那隻黑貓忽然蹿進來,葡萄似的大眼睛盯着曾紹,莊建淮怒火中燒,起身踢它一腳,那貓便嗷嗚一聲跳開,然後他負手側身對着曾紹,“我說了不動他,但你也别得寸進尺,轉讓也好贈予也罷,這股份必須盡快回到莊家人的手上!”
說完他就走了。
褚明倫得了哥哥的眼神,這會兒上前勸道:“少爺,律師都說了可以操作,您還在猶豫什麼?”
聽罷曾紹也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褚明倫,視線飄忽,卻回到昨天下午——
“之前莊先生說過,一旦他身故或者喪失自主意識,或者曾總想要繼承,這些資産就可以立即轉移到您名下。”
律師說完,曾紹似乎還沒聽明白,求證似的重複一遍:“隻要我想?”
“是的。”律師點頭。
文件翻開遞過來,曾紹翻到最後一頁,清清楚楚是莊希文的親筆簽名,他字迹闆正之餘稍偏秀氣,希字最後一豎,換了别人是痛快的一筆,他卻豎得猶猶豫豫,非要頓一下,然後才甩出個小尾巴。
“這遺囑公證過?”
曾紹喉結一滾,盯着律師又問。他滿以為莊希文不過是裝模作樣,事實上他也更希望莊希文是真的如此。
可律師沒聽出曾紹的言外之意,見狀反而打起包票,“當然,您放心,所有正規流程都走過,您知道莊先生做事一向謹慎。”
謹慎?曾紹翻來覆去念着這兩個字,半晌忽然道:“既然那麼謹慎,當初為什麼冒險帶人去救我。”
曾紹的目光有些飄忽,和幾分鐘以前的曾總截然不同,困住他的大概不是什麼小問題,律師想再确認一遍,于是問:“您說什麼?”
——
“您說什麼?”
曾紹猛然擡頭,對上褚明倫疑惑的一張臉。他這才反應過來,此刻自己是在老宅餐廳。
“回去。”
曾紹利落轉身往外走,眼前的一切都讓他透不過氣,他等不及回家去見莊希文,有個問題他必須馬上确認。
…
次日淩晨兩點,莊希文房間。
卧室一片漆黑,莊希文正沉沉睡着,寂靜中儀器規律的電音和綿長的鼻息交錯起伏。忽然有道更黑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摸進來,飄到床邊停下,就這麼站着看了一會兒。
然後他冷不防伸手,穿過黑暗,精準無誤地掐住莊希文纖細的脖子,那雙手微涼,和莊希文的格格不入,但在溫差訊号傳達至大腦之前,強烈的窒息感率先淹沒了他,很快他掙紮着醒了過來。
大床搖晃,儀器亂了節奏,黑暗中對方的殺意寫在洶湧的力道間,虛弱的莊希文根本掙脫不開,他胸膛猛烈起伏,伸手胡亂抓着虛空,喉底不時發出咯咯的碎音,甚至叫不出完整的一句救命。
但那人置若罔聞,或者說他的關注點根本在别的地方,更确切地說,他就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借窗簾縫隙透進來的微弱月光目不轉睛,似乎在相當仔細地辨認莊希文的反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死亡悄然而至,又過一會兒,莊希文的掙紮越來越微弱,直到最後他眼睛上翻,消瘦的手咣當一聲,
垂落在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