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隗問心,是……阿姊。”
聽到這話,龔慧的笑聲更大了,他轉頭沖身後的人說:“夠了,接下來這裡就交給你了。”
催眠師點了點頭,拿出一張照片對準隗星宿:“看着這張照片。”
隗星宿盯着那張照片。
“這是誰?”
“謝楚……”
“不,他不是,他是你最讨厭的仇人。”
……
唐遠琛看他緩過來,這才問:“師父呢?”
“師父……對,師父在哪?”謝楚看向林聽風。
林聽風趕忙起身:“我去看看。”
他着急忙慌跑出去,差點被地上的石子絆倒,終于到了佛堂。
裡面沒有其他人了,他看到墨知卿就跪在那裡背對着門口。
“師父,師父!”林聽風人還沒過去,聲音就已經傳了大老遠,他跌跌撞撞跑進去,站在墨知卿身邊說,“謝楚算完卦了!我們可以走了!”
但墨知卿沒有說話,還在那跪着。
“師父你……”林聽風伸手碰了碰墨知卿,結果對方還是沒有回音。
他的心裡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顫巍巍伸手探墨知卿的鼻息,結果下一秒就瞬間收回了手。
林聽風往後退了兩步,在出門後連滾帶爬跑向他來時的路:“謝楚!遠琛哥!”
“師父……”
“師父謝世了!”
謝楚本以為自己算卦不會殃及到其他人,沒想到不僅殃及到了,還是他曾經最親近最信任的人。
他在到達的時候看到跪着的墨知卿,對方身形挺直,唇角還微微揚起。
看上去走的時候并沒有多痛苦。
占蔔……應驗了。
身後又有人匆匆趕來,謝楚回頭,看到了一個不認識的門徒,那人擦幹淨額頭的汗,然後開口說道:“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墨師哥讓我給你們帶句話。”
唐遠琛三人一起跪在墨知卿面前給他磕了三個頭,聞言他起身走到那人面前問:“什麼?”
“救出隗星宿,他的在天之靈希望看到你們一起守住這裡。”
守住這裡……
“他的意思是,讓我們守住北平。”謝楚眼眸中閃着堅定的光,“即使知道前面有很多困難,我們也必須迎難而上。”
“那師父怎麼辦?”林聽風問。
剛才來的人說:“歸墟門門徒死後是要把屍體帶回歸墟門的,所以你們不必擔心。”
這點墨知卿倒是從未和他們提起。
謝楚低着頭,薄唇輕啟:“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錦水湯湯,與君長訣。”他躬身抱拳,“師父,此番訣别,定不負君。”
經年之後,曾經并肩而行的少年在這時大步邁向歸墟門的大門口,似有光明随他們一起踏來。
世間百态,有人行于黑夜之中選擇燃盡自己點亮其他人前行的路,踏上屬于自己的歸途,有人頭也不回邁向長路,選擇将光帶到更遠地方。
所以即使是荊天棘地,他們也無怨無悔。
……
那扇門終于被打開了。
許久未現世的賢者終于邁出了門檻,他的皮膚近乎白到透明,那雙眼睛也少了些許光彩。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門主。”
“門主好!”
顧忘言點頭,他走到佛堂裡,看着那個被平放在地上的人,多年未見,分别還是少年郎,再見命已歸黃泉。
他将那人抱起,出了佛堂,走到後院的一個小池塘旁邊,那裡有一棵樹,當他手一台,那裡的地面瞬間分離,露出裡面的一口棺材。
像是早就準備好的。
墨知卿的世界小到隻有歸墟門内裡的一個人,大到容得下海納百川,可最終連自己也無法容下。
“當年你臨走前在我門口囑咐我的,我托人辦好了。”顧忘言将人放進棺材,很輕地說了四個字,幾乎快要被風吹散,“歡迎回家。”
離開的那一天,墨知卿轉完了整個歸墟門,最終停在了顧忘言的房門前。
他隻是擡手放在門闆上,并沒有推開門,隻是在那靜靜地站着,似乎可以隔着門闆感受到門内之人的存在。
墨知卿低下頭,額頭抵着門闆,裡面的人是那個人,又不是那個人。
“顧忘言,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就把我帶回歸墟門,埋在池塘邊的那棵樹前,等到棺材腐爛,它會吸收了我的血肉,在冬天依然能夠開花長葉。”
他故作輕松地笑了笑:“那時候,你會不會想起我。”
說完他便收回手直起身,眸中帶着不舍,卻還是慢悠悠身,長發拂過臉頰,不遠處的謝楚和唐遠琛幾人望着他,等待着他一起離開。
那時幾人還小,并不懂生死離别,隻知道要去更高更廣闊的世界。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屋内的顧忘言臉上流淌着淚水,緊抿着唇沒有抽噎出聲,透過門縫看他離開的背影。
墨知卿。
墨知卿……
他想開口喊住那人,但張開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隻有門闆之隔,卻又像隔了千裡路,這世道從未憐惜過他們,有情人終不得相見。
下次再見,或許隻有他步入黃泉才能再見到那人罷。
顧忘言從未忘過他和墨知卿之間的任何一句話和約定,可現在隻剩他自己不老不死,獨自留在人間。
知卿知卿,可墨知卿現在又怎麼會知道他的情?
苦酒折柳今相離,無風無月也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