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從小的經曆,讓他有一種遠超于同齡人的超然。
姜堇接近他,固然不是什麼青春期男女的荷爾蒙作祟。也許從第一次見面、他透過船艙望見那被醉酒青年糾纏的紅裙少女時,他就敏銳意識到她與他是同一類人。
他們的人生目标是活下去。
其他的事,顧不了那麼多也想不了那麼多。
姜堇這樣一個住在船上的孤女,要面對多少的糾纏騷擾可想而知。陳列沒什麼英雄主義情節,姜堇說他說得沒錯,他像一件靜靜陳列在那裡的靜物,無悲無喜,不為任何人牽動情緒。
真不知姜堇怎會盯上他。難道姜堇認為他可以保護她?
姜堇沒解釋,沒辯駁,隻是輕輕點了下頭。
陳列咬着煙站起來,端起地上的方便面盒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倒回來,回到玻璃櫃體前,掏出手機掃了二維碼,付了兩碗泡面的錢,端起櫃台上姜堇吃完的方便面盒,連同他自己的那盒一同丢進超市外的垃圾桶。
這下真的走了。
夕陽下的垃圾桶内,橫流着髒污的各種汁水,和腐敗的水果混雜在一起,蒼蠅萦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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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除了市裡的演講比賽,另一件活動是一中的校運會。
陳列向來與這種活動無緣。架不住葉炳崐圈着他的脖子跟他磨:“列哥,男女混合接力是真缺人,你要是不答應的話,我就讓女生來求你。”
陳列一邊把他從自己脖子上摘下來,一邊很輕地蹙眉。
葉炳崐哈哈大笑:“就知道你怕麻煩。”
又用胳膊肘一搡他:“你一輩子都不跟女生講話是吧?”
校運會的那天風和日麗,南方難得高遠的藍天,浮着淡白的雲。
陳列跑第三棒,很意外地在交接線上看到了一個人。
是姜堇。
因為每一棒的人選由各班自由分配,所以會出現第三棒既有男生又有女生的情況。姜堇在接棒線上長身而立,正伸手把自己的馬尾向左右兩邊拉緊。
校運會要求寬松,既可以穿學校統一的運動服,也可以穿私服。
于青春期的男女而言,心裡滋生有一種不言而喻的默契,運動會是展示魅力的絕佳場所。所以人人穿着自己精心挑選的運動服,尤其一班那些家境優渥的,各種名牌不一而足,色彩靓麗,一雙跑鞋頂人小半年生活費。
就連陳列,也因懶得去領服裝、而穿着自己的一件T恤。
整個賽場上隻有姜堇一個人穿着學校發的運動服。
那是一種很不入流的暗磚紅色,沒什麼剪裁而言,短袖和短褲都十分寬大。但到底露出了大半的手臂和腿,這才看出姜堇有多瘦,一雙腿又白又直。
T恤下擺塞進短褲裡,她擡手理頭發的時候,不經意露出胸前姣好的起伏。
陳列明顯能看到葉炳崐他們在往這邊看、嘴裡嘀咕着什麼。
那天太陽分外地烈,他眯着眼叫了一聲:“姜堇。”
那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姜堇顯然有些意外,放下手臂朝他這邊看過來。
他沒任何表情也沒任何語氣地說:“沒什麼。”
姜堇看他一眼,也沒說什麼了。
比賽很快開始。
十一班和一班抽中相鄰賽道,前兩棒也跑得旗鼓相當,以至于姜堇和陳列是同時伸着手等待接棒。陳列不明白姜堇為什麼要參加,她看起來手長腳長的分外文弱。
直到接力棒幾乎同一秒被傳到他們二人手上。
姜堇起跑的刹那,明顯帶起陳列身邊的一陣風,令陳列驚異到有片刻失神。
直到葉炳崐跳着腳在看台上喊:“列哥!你他媽發什麼呆呢!”
陳列揮臂去追趕姜堇的背影。
她穿一雙樸素的白色運動鞋,和她白得發光的雙腿融為一體。她跑得很快,陳列幾乎奮力跑了兩三步還沒追上她。
直到七八步以後,陳列才嗖地從她身邊超了過去。
混合接力本就是最易激發集體榮譽感的項目。葉炳崐揮着手臂在看台上快叫瘋了:“沖啊列哥!”
陳列沒有回頭,耳旁列列而過的風聲中,卻能聽到姜堇的腳步一直跟在他身後。
直到陳列第一個把接力棒交了出去。
他聽到隔一條賽道的男生罵一聲“靠”,交接棒的同時一個箭步起跳避讓。陳列這才看到,姜堇交接棒的時候實在沖得太猛,以至于整個人摔倒在地上,白嫩的手肘在紅色塑膠跑道上迅速擦出一道血痕。
陳列有一瞬猶豫要不要拉她。
決定作罷的時刻,卻見姜堇已經很快速爬起身來,迅速避讓回自己跑道,不阻礙其他任何班級的交接棒。
在這男女混戰的第三棒,她竟是第四個完成交棒的。
陳列往賽道外走,葉炳崐已激動地沖下賽道來,一箍他脖子:“列哥,你也太他媽帥了!怎麼比其他人快那麼多啊?”
陳列往一眼姜堇往自己班走的背影。
她走得很平靜,絲毫沒剛剛摔過的一瘸一拐,隻是胳膊肘一道明顯的血痕。
陳列頂着烈日眯了下眼,禁不住想:不過一場普通的校運會而已,跑那麼拼幹什麼?有病啊?
葉炳崐胳膊肘頂一下陳列:“列哥你看什麼呢?”
“沒什麼。”陳列收回視線,看葉炳崐又對着十一班的第四棒揮拳:“丁豪你給我沖啊!跑那麼慢沒吃中午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