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着咧了咧嘴角:“真的好喜歡、好喜歡陳列哦。”
姜堇看向杜珉珉。
她必須承認,在這一刻,她對杜珉珉的嫉妒又超過了羨慕。
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孩子呢?
怎麼會這樣毫無保留的、不怕受傷的喜歡一個人呢?
甚至不要回報,因為自小已收到過足夠多的愛、擁有足夠多的底氣。
與杜珉珉的這兩客冰淇淋吃了一個小時。
告别的時候杜珉珉擁抱姜堇:“出國以後要常跟我聯系呀!别忘了我呀!”
姜堇笑着與她告别後,走出商場掏出手機,删除了杜珉珉所有的聯系方式。
面無表情地拎着自己的香水往前走去。
陳列估計早已走了,姜堇自己乘公交車回家。
洗完澡,她裹着浴巾把盥洗鏡蒙的薄薄一層水汽擦幹,望着鏡中自己清寒的一張臉。
唇瓣輕翕了翕:“喜……”
她甚至說不出喜歡兩個字來。
再見陳列是兩天後,姜堇出國前的倒數第三天。
姜堇白天去了趟醫院,與白柳絮的主治醫生商談。
姜堇:“她現在漸漸又好像認不出我了。”
醫生點頭:“這很正常,她這樣的情況大多是終身住院的。有這麼段清醒的時間,已經很難得了。”
晚上她回家給白柳絮做飯時,有人敲門。
陳列走進來,看着姜堇背對着他在水槽邊忙碌。
姜堇:“過來吃飯怎麼不提前說一聲?”
陳列:“免得你多備菜。”
他走過去洗手:“有什麼要我弄的?”
姜堇遞兩隻土豆給他:“洗幹淨,切了。”
“切塊切絲?”
“切絲。”
她讓開水槽給陳列,陳列看一眼她側臉。
本該是無意的一眼,陳列卻拉住她手腕,皺眉又看一眼。
嘴裡問:“她打你了?”
姜堇:“嗯。”又笑一笑。
白柳絮的情況時好時壞,有時又開始把姜堇當作年輕時的自己,情緒一度失控。
吃飯時,白柳絮的情緒倒穩定。
這個夏天十分奇怪,空氣裡濕度高得腌着人皮膚,卻始終不下雨。直到這時窗外一聲驚雷,白柳絮握着筷子的手一抖,吓了一跳。
姜堇把一隻河蝦夾到她碗裡:“沒事,要下雨了。”
幾乎壓着姜堇未落的話音,窗外的大雨已傾盆而至。
姜堇想起臭水河畔的那條破船。
在這樣的暴雨裡,不知飄蕩幾許。
吃完飯陳列和姜堇一起收拾了碗筷,白柳絮站在廚房門外怯生生地叫他:“阿堇的男朋友。”
陳列:“嗯?”
白柳絮指尖摳一摳門框:“你要走啦?”
陳列點頭:“對。”
白柳絮:“可是下雨。”
陳列:“沒事。”
白柳絮:“雨下得很大。”
陳列看着她。
她看着陳列眨眨眼,終于說:“挺吓人的呐……”
這樣洶湧的雷雨閃電,是她自己害怕了。
她又怯生生看着陳列,帶一點祈求語氣:“你今晚别走了。”
陳列試圖跟她講道理:“我不走,我睡哪裡?”
白柳絮理直氣壯:“你不是阿堇的男朋友嗎?難道你們不一起睡?”
陳列:……
姜堇這時在一旁出聲:“你别走了。”
陳列轉過身去看她。
她不看陳列,把洗淨的碗碟放回瀝水架上去:“别走了,不然她害怕。”
陳列張了張嘴,還未出聲,白柳絮已歡欣鼓舞地出去了。
收拾完家裡,姜堇哄她去洗澡,又送她回房去睡。
白柳絮躺在床上,緊握着姜堇的手:“别讓你男朋友走啊,我看他好像準備出去。”
姜堇笑着安撫她:“他不走,就是下樓買點東西,很快回來。”
白柳絮:“那我如果半夜醒了,要看見他的。”
姜堇替她把電扇擺遠一些,又替她掖好薄毯:“好。”
帶上門去客廳時,陳列剛好回來了。
外面風雨傾盆,他撐把傘根本不頂用,身上濕了大半。他手裡拎着個塑料袋子,裡面裝着毛巾、牙刷和一次性内褲。
姜堇看他一眼:“你先去洗澡吧。”
陳列:“嗯。”
陳列洗完澡出來,客廳裡沒人,看到姜堇卧室的門半掩着,露出一線暖黃的光。
他站在外面敲了敲門。
姜堇叫他:“進來。”
他走進去,姜堇已把那張小小單人床上換了幹淨的床單枕套,依舊是清新的格紋。
姜堇:“你睡我房間,我睡沙發,不然我媽起夜不方便。”
陳列看着她把枕頭放好:“其實不用換,我沒那麼講究。”
姜堇直起腰來看他一眼。
陳列後知後覺自己這話說的有問題——他不在意,姜堇還在意呢。姜堇睡過的床單枕套,處處都裹着她皮膚的香氣。
陳列默默閉嘴緘口不言了。
姜堇讓他休息,替他關上門,自己去洗澡。
陳列仰躺在床上,兩手交疊枕在腦後,望着天花闆。
兩居室的出租屋并不大,浴室裡嘩嘩的水聲傳來。
直到那水聲停了,一陣拖鞋沓沓的聲音。
姜堇在外面很輕地敲了下門,問:“睡了麼?”
陳列:“沒有。”
姜堇進來的時候,陳列從床上坐起來。
姜堇手裡拿着液體驅蚊器:“這裡靠近河,蚊子多。我房裡那個驅蚊器藥水沒了,你用這個。”
陳列點點頭:“好。”
姜堇準備出去,陳列叫住她:“姜堇。”
“嗯?”
“什麼時候走?”
姜堇有些意外,她以為她和陳列之間永遠都不會談這個問題。
她回答陳列:“三天後。”
陳列又問:“還回來麼?”
不知為何他心裡有種感覺,姜堇這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姜堇原本垂眸看着床單的褶皺,這時擡眸看進陳列沉黑的瞳:“不回來了。老實說,這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回來了。”
白柳絮又會漸漸認不出她,甚至每每她的出現還會刺激白柳絮的情緒。
她所能做的不過是定期給白柳絮交醫藥費,以及等她有能力之後,把白柳絮轉到更好的醫院。
陳列:“你隻有二十萬,知道要出國站穩腳跟、會吃很多苦麼?”
姜堇挑了挑唇:“難道在一艘破船裡的生活,還不夠吃苦麼?”
陳列點點頭:“那我就不去送你了。”
姜堇看着他。
陳列:“剩下的三天,我也不過來了。”
他掏出手機,點進通訊錄,本想當着姜堇的面把姜堇拉黑。
手指懸空在屏幕上良久,他終是自嘲地笑笑:“我就不用把你拉黑了吧,就算我什麼時候喝多了撥過去,應該也是空号,你會換号碼的。”
姜堇輕輕地呼吸着。
陳列語調猶然淡漠而平靜:“去休息吧。”
外面雨聲如注,打在芭蕉葉上的畢剝聲傳來,有世界将要傾覆之感。閃電後跟着一聲驚雷,甚至床頭插着台燈的光都跟着搖晃了下。
姜堇纖細的手搭上門把手。
陳列阖了阖眼,知道這是兩人之間的最後一面了。
輕輕“嗑哒”一聲。
陳列睜眼,發現姜堇鎖上了卧室的門。
轉而看着他問:“不是要不留遺憾嗎,陳列?”
勾着他的後頸,對着他的唇角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