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對、對不起！”宋詞結巴了一下，忙不疊道歉。

人在尴尬的時候就會很忙。

沒用的小動作尤其多。

宋詞上演了一段手部舞蹈，然後像個要到gay号碼的直女一樣絕望。

他不是無路可走。

他現在有死路一條。

“哦買噶，好有藝術氣息，衣服上繡了朵花嘞！”

那位醉酒的兄弟再一次鯉魚打挺，指着嵇炀的衣服道。

“不愧是藝術系！嗝！”

邊上的哥們倒吸一口涼氣，一把捂住他的嘴！

宋詞感覺自己頭上愈發涼飕飕，顫顫巍巍，道歉的話哽在喉嚨處。

不敢說，根本不敢說！

“怎麼了？撒到衣服上了嗎？”許時舟見狀，短促地蹙了下眉，過去替人解圍，“沒事吧？先拿紙巾擦擦。”

宋詞愧疚地垂着頭，“對不起，衣服多少錢？我賠一件新的給你吧…”

嵇炀視線落在他微顫的眼皮上。

兩秒。

三秒。

宋詞的心境從“他是不是生氣了”已經變化到了“他可能會揍我”…

搬出頌頌這個名字的話會好點嗎？

萬一揍得更兇了怎麼辦？

沉默的時間裡，社長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微妙。

這人跟在審視犯人似地，仿佛在确認什麼。

社長試探出聲：“打電話問問民宿這邊有沒有幹洗店，我找人給送過去？”

話落，嵇炀不動聲色收回視線，淡聲道：“不用了。”

“沒必要。”

他象征性地用紙巾擦了兩下，沒什麼表情，仿佛被潑水的不是自己。

宋詞張了張唇，還想說些什麼，對方已經大步流星地推門離開了。

安靜了五分鐘不到的室内又開始吵吵鬧鬧。

宋詞摳着手指自言自語：“怎麼辦，好像搞砸了…”

許時舟以為他擔憂的是弄髒的衣服，安慰他說：“他那件衣服的牌子不是限量發售的，托人就能買到，别擔心。”

社長也拍着胸脯道：“是咯，而且他向來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的，放心吧。”

宋詞仍然苦惱地神遊中，沒有回應。

-

“詞啊你人嘞，咋一眨眼就不見了！”

胡一千和胡一萬兩人剛打完電動出來，懵逼地找了一圈沒看到人，就想到給宋詞打電話。

“我去外面買點吃的，嗯，有點點餓了…”

是真的餓，晚上壓根沒吃什麼東西。

又被吓夠嗆。

…但率先發出不滿的是肚子。

胡一萬遙遠的聲音插話進來：“哦，沒什麼大問題吧？我剛聽他們說你和嵇炀起沖突了來着。”

“沒、沒事。”宋詞立刻道。

起沖突也是他單方面被痛扁…

宋詞簡單解釋了兩聲後，挂斷。

手機屏幕退回到搜索頁面——

【對象生氣了怎麼哄？】【對男朋友做了不好的事情，該怎麼彌補？】【弄髒朋友的衣服後要怎麼處理？】

宋詞搜的時候還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現在看下來…

“…”

宋詞默念：“心髒的人看什麼都是髒的。”x3

浏覽記錄滿滿當當，但宋詞一個解決的辦法都沒有。

因為網友們提供的建議很樸實無華。

比如這位，TA說：“夫夫本是同林鳥，打上一炮病都好。聽我的，買件qqny穿上就行，甚至不用開口就能和好啦！”

宋詞一臉單純地再次搜索qqny，半分鐘後，紅着臉退出網頁。

水一百度會開，人一百度會死！！

更何況現實中的他們，其實連朋友都稱不上。

隻是有過幾面之緣的陌生人罷了。

宋詞大聲地歎了口氣。

和搞定嵇炀相比，他瞬間覺得寫論文什麼的都是小事了…

好在漆黑的夜晚，民宿周邊沒什麼活物出現，他可以肆無忌憚地嘀咕。

當然，扭曲地呐喊是擾民的。

下了将近半天的雨已經停了。

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段路，宋詞看見一家快要打烊的甜品店。

“歡迎光臨，甜品買一送一，可以看看哦。”

宋詞走進去，玻璃櫃裡隻剩下兩隻烤榴蓮，以及一塊草莓蛋糕。

以前上高中壓力大的時候，宋詞就喜歡吃甜食，喝小甜水。

到了大學隻要一被push，宋詞依舊改不掉這個習慣。

畫稿掙點錢除了給家裡長輩買禮物，其他大半都炫他嘴裡了。

畢竟甜品會帶給人好心情嘛！

想到這，宋詞頓了一下。

五分鐘後，宋詞和店員姐姐同樣笑得明媚。

年僅二十，不靠父母，隻靠自己，全款拿下三塊小蛋糕。

什麼實力，不容多說！

但還是得确定一下。

宋詞打開手機，噼裡啪啦敲字。

sc+i：你喜歡吃榴蓮嗎？

宋詞知道嵇炀應該是提前離開了，但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會不會是把衣服送去幹洗店了…？

宋詞戳開從甜品店帶出來的一杯不含茶的奶茶，習慣性地開始咬吸管。

對方每次回消息都很快。

。：不讨厭。

sc+i：那最喜歡吃的是什麼呀？

。：這就開始調查我了？

。：[拍拍貓貓頭.jpg]

察覺到他這句話的語氣是輕快的，宋詞邁出試探的步伐。

sc+i：就了解一下

sc+i：不可以嗎？

。：可以。給你查，還要查什麼？【引用sc+i：不可以嗎？】

宋詞沒回答他，鋪墊着說。

sc+i：回去的路上剛好看到有家賣榴蓮蛋糕的，在想要不要帶一塊回去

sc+：[肚皮圓滾滾.jpg]

。：這個點才回去？

。：哪個學院的老師，作業到底布置了多少？

宋詞突地笑出聲，先前的陰霾頓時一掃而散。

他又被哄好了！

sc+i：不是啦，是我自己接的稿子，單主加急的

sc+i：你還沒回答我呢！

。：榴蓮蛋糕。【引用sc+i：那最喜歡吃的是什麼呀】

宋詞頓了下。

那分明是他喜歡的！

宋詞怕蛋糕膩，但烤榴蓮沒那麼甜，接受度應該更高。

走回到民宿小屋前，一個短發女生突然和他搭話。

“是你啊。你看到嵇炀了嗎？”女生叫不上他名字，但眼熟。

宋詞有些茫然，雖然沒明白為什麼會問他。

他搖頭。

女生：“剛明明看到他往那邊走的啊，難不成沒回房間？”

女生嘀嘀咕咕，抓着手裡的洗滌劑，去别處尋人了。

宋詞沒有說謊，他的确不清楚嵇炀的動向，那麼問題來了。

他的“賠禮道歉”要怎麼送到人手上呢？

要不讓許時舟幫忙帶給他？

思索間，頭頂的路燈忽閃忽閃，像是電力不足似地。

宋詞轉過一個路口，牆邊一個人影站着。

腳步聲停頓，嵇炀偏頭。

宋詞：“…”

到底是什麼樣的孽緣。

宋詞瞄他一眼。

“那個，嵇同學，你喜歡吃榴蓮嗎？”

…

簡單包裝的蛋糕盒綻露在嵇炀眼皮底下。

香味飄出。

遞出去的那一瞬，宋詞自己也楞了下。

本該躊躇斟酌許久、千難萬難的事情，沒想到不過腦可以這麼輕易就送出去了。

嵇炀已經換掉了髒衣服。

宋詞：“啊這個裡面是烤榴蓮，就是…不小心打翻了果汁弄到你衣服上了…烤榴蓮不甜，很好吃的…”

事實證明，說話不動腦子是很愚蠢的行為。

死嘴，快憋住啊！！

宋詞語序颠三倒四，最後隻總結出一句：“對、對不起。”

嵇炀盯着他，狹長的眸子黑沉沉。

榴蓮。

他男朋友剛才也問過。

頻繁的相似惹得嵇炀莫名神思不屬，半晌，他幾不可聞地“啧”了一聲。

嵇炀瞥了眼包裝精美的蛋糕盒。

“我對榴蓮過敏，你不知道？”

宋詞“咻”地擡頭，睜大眼睛，仿佛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過、過敏嗎？我…”宋詞呆滞地張了張嘴。

怎麼會…過敏？

剛才他問的時候明明沒有提到過敏啊？

宋詞揪住包裝盒的長柄，他翻了翻另一個紙盒裝的袋子。

“那、這裡還有草莓蛋糕——”

草莓蛋糕他還沒碰。

嵇炀蹙眉，不明白這小社恐這麼殷勤的理由，“衣服不用你賠。”

“這些，沒必要。”

被帶刺的話語直擊心口，宋詞一時間卡殼，緊了緊手邊的包裝袋。

“都不喜歡。”

…

最後的通牒落下，宋詞心尖輕顫。

他有些分不清嵇炀說的不喜歡，是不喜歡草莓蛋糕，還是…

不喜歡他。

嵇炀目光沒有停留，遇上惡劣的天氣，原定的計劃被攪和，他不打算繼續在這裡耗時間。

他叫的車到了。

直至頭頂的燈再次開始忽閃，宋詞飄忽的思緒才回到身體。

嵇炀離開了。

宋詞仍舊有些茫然，無措地站在原地。

站在昏黃的路燈下稍久，宋詞抿抿唇，接着邁開步伐。

聯誼派對已經接近尾聲，陸續有人走出來，嘻嘻哈哈的歡笑聲從他身側經過。

宋詞一路靜默。

他沒有進去。

方才已經逐漸驅散的烏雲，此刻又在頭頂彙聚。

黑壓壓的積雲，隻籠罩着他這一片。

宋詞仰頭，雨珠啪地滴落在他臉頰。

——“沒興趣也不喜歡，懂了嗎？”

是嵇炀的原話。

嵇炀說“對gay沒興趣”，但卻接受了和他綁定情侶關系，因為對方是頌頌，所以愛屋及烏地接受了“同性”。

因為不是頌頌送的東西，所以再喜歡的食物都“過敏”。

歸根結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