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傳花信,雨滌春塵,江南的春意醉人,惹得人挪不開眼。
一葉小舟泊在桃葉渡,謝杳撐傘下了船,漫步在煙雨中。
清晨的秦淮河畔,靜谧安甯,好似誤入了一片世外桃源。這樣的景色她已經闊别了五年之久,如今是日日看都看不厭。
“江南的氣候真是宜人。”小滿歎賞不絕。
棠梨莞爾,望向煙波浩渺的水面,在長安待久了,都快忘了春日也是可以這麼早到來的。
謝杳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空氣中彌漫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濕潤、清新,讓人自然而然地放松下來。
天青水碧,憑欄聽雨,數不清多少樓台,隻餘下眼前的三兩輕舟,濃淡相宜,映在她的眼眸。
江甯侯府的一個小厮披着蓑衣疾步趕來,焦急地叫住她們:“二小姐,中了!大公子中了進士!”
“前三甲?”棠梨驚歎道。
“探花!”
“哥哥總算是沒有辜負這些年的挑燈苦讀。”謝杳欣喜若狂,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她作勢便要回府,被棠梨拉住:“小姐,行船更快一些。”
輕舟順流而下,冒着瓢潑大雨,穩穩停在岸頭。
江甯侯府的後門一開,謝杳便快步跑向中堂,連裙角被雨打濕,也不理會。
她氣喘籲籲地進了堂内,向父親、母親一一施禮,滿懷欣喜地向他們确認:“哥哥中了探花?”
江甯侯夫婦默默點頭。
謝杳對他們的反應感到疑惑:“阿爹,阿娘,不高興嗎?”
謝弈安眉頭緊鎖,接連歎息。
高歌目光閃爍,艱難地開口:“聖上密旨,命你兄長……拜驸馬都尉。”
謝杳心頭一震,聲音微顫,重複道:“驸馬?”
堂内一片寂靜,空餘雨水滴答打在檐上,發出些細微聲響。
謝杳眼尾微紅,倔強地揚起頭,問道:“父親,母親,打算如何應對?”
謝弈安望向她,沉聲道:“修書一封,自請廢除太子妃之位。”
謝杳輕笑:“我就知道父親是這個意思。”
高歌心疼地走上前,柔聲安慰:“昭昭,我們沒得選。”
謝杳無話可說,轉身便要離開,卻被謝弈安叫住。
“昭昭,你親自寫。”
“既然是聖上旨意,誰寫都一樣,何必要讓我來寫。”謝杳背對着父親說道。
“你親自修書一封,能斷了這個念想。”
謝杳猛地轉身,聲音響徹堂内:“我不寫!”
“你以為你不寫就能坐上這個中宮之位?”謝弈安怒不可遏。
“女兒本不願做太子妃,也從未想過要做皇後,可為了不違敕旨,為了江甯侯府的安危,女兒應下了。現如今,又要如法炮制,讓兄長拜驸馬都尉,父親可有想過他的抱負和前途?”
高歌拉住謝杳的手:“昭昭,我們何曾不想讓你們自由地活在這世間,做你們想做之事,可皇命難違,難道你想讓你兄長抗旨不成?”
謝杳不答,淚水流淌過雙頰,打在地上。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母親說得沒錯,他們沒得選,她的兄長如今在長安,若是她寫得遲了,第一個死的就是謝景。
謝杳作揖,一字一頓道:“謝杳從命。”
她三兩步走到桌案旁,提筆洋洋灑灑寫了一封退婚書,而後幹脆利落地跑出堂外。
江甯侯夫婦望着女兒離去的背影,相對歎息。
此後數日,謝杳都将自己關在屋内,閉門不出。
小滿很是擔心,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本想問棠梨,卻發現她也悶悶不樂,隻好作罷。
幸好,沒過幾日,謝景就回了江甯。
小滿得知謝景歸家的消息後,急急忙忙跑去告知謝杳,卻發現她不在屋内。
她焦急地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又不敢聲張,隻好跑回府門口告知棠梨。
棠梨不假思索:“或許在檐上。”
“檐上?”小滿聞言一驚,指了指屋頂。
棠梨颔首:“小姐心情不好便會躲到高處去,自兒時便如此。”
“那我怎麼告訴阿姊?”
“讓小姐一個人靜一靜吧。”棠梨勸道。
馬車緩緩停在江甯侯府門前,自車上下來的不止謝景,還有謝弈月。
謝景面色疲憊,目光掃過府門口前來迎接的人,最終停在棠梨的身上:“昭昭呢?”
棠梨微微蹙眉,搖了搖頭。
謝弈月忽然出聲:“阿景,你先去看看昭昭,然後到書房來。”
謝景對着父親、母親施完禮,快步進了府。
謝杳望見兄長的身影,連忙起身,扶住梯子露出的一角。
“哥哥畏高,何必辛苦爬上來。”
謝景望着一臉憔悴的妹妹,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昭昭不願下來,兄長便上來找你。”
謝杳眼眶微紅:“你喚我,我自然就下去了。”
“是兄長不好,害你為難了。”
謝杳用力搖頭,眼淚奪眶而出,她慌忙别過頭去,努力露出一個笑容:“哥哥,永樂公主性子純良,是個好人,你們很是相配。去年歲末在長安城門,你還見過她的。”
謝景擡手為她擦幹眼淚,溫聲問道:“昭昭,你是否心悅太子殿下?”
謝杳微怔,目光閃躲。
謝景扶着她的肩膀,讓她望向自己。
謝杳垂眸,眼睫微顫,無聲默認。
良久,謝景緩緩開口:“好,兄長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