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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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琳醒得不算早,但酒店窗簾拉得嚴絲合縫,光透不進來。
當然遮光的副作用是氣味也散得慢,她轉頭看着林坤河,記起自己剛剛也醒過一次,那會還在想怎麼給他弄醒,但很快又睡了過去。
睜眼放空一會,楊琳豎了個枕頭坐起來。
被子在中間誰也沒蓋,被面趴着一條裸露的手臂,她昨晚就是被這條手臂拖着架來架去,談不上半點溫柔。
床頭有煙,楊琳滑出一根含住,側身撿火機卻冷不丁扯到筋,痛得皺了皺眉。
人一痛難免煩躁,昨天臨時的計劃更顯得像心血來潮,提不起興趣繼續。
楊琳把煙扔床頭櫃,翻身找衣服時踩到男人皮帶,挪開又踩到褲子拉鍊,一地衣服也扔得很不講究。
她用腳趾把褲子夾開,穿完衣服後找到自己昨晚踢掉的鞋,穿上離開。
台風後果然好天氣,楊琳頭頂太陽走出酒店,跟着幾拔穿廠服的人走上天橋。
空氣裡飄散着醬香餅和腸粉的氣味,也有提着豆漿邊走邊喝的,大都是附近工廠裡的人。
這個酒店在高速公路出口,雖然位置好但周圍都是工業區,和五星酒店有些不搭。
不過也是這些工業區裡的人,支撐着她父母出租房的生意。
下天橋又走了一小段,楊琳看見父親站在梯子上修燈箱,母親則在下面扶着梯子。
楊琳喊了聲媽。
杜玉芬驚訝女兒這個點才回家,小心翼翼問:“昨晚在宿舍睡嗎?”
楊琳點點頭。
杜玉芬又問:“今天怎麼不上班?”
楊琳說:“調了一天休。”
她擡頭看眼燈箱,平價住宿四個大字缺邊缺角,外面燈箱布也破了道邊,順口問:“怎麼不換一個?”
“換什麼?”父親在上面冷冰冰地嗆道:“你以為燈箱很便宜?”
楊琳對這樣的語氣習以為常,去問母親:“海若姐起來沒?”
杜玉芬也怕他們父女又吵起來,連忙點點頭:“起來了,你去問一下她想吃什麼,買點早餐。”
“好。”
楊琳擰開水龍頭洗了把手,再穿過屋檐走進前台。
所謂的前台隻是一個樓梯間,外牆上用紅紙寫着[租房處]三個字,裡面放了張守夜的床,表姐杜海若帶着女兒坐在上面打電話。
争執兩句,她紅着眼睛把電話挂斷。
楊琳一看就知道是誰的電話,她伸手去抱外甥女,問表姐:“你提離婚了?”
杜海若點點頭,又氣又無奈:“他不同意,說我沒事找事。”
楊琳見怪不怪:“不用跟這種人扯太多,談好條件說清楚什麼時候離就行,這種事越拖越難辦。”
杜海若默默流了兩滴眼淚,擔憂道:“我怕他不讓我養歡歡。”
“放心,他會的。”楊琳盤着腿坐上去,逗懷裡的外甥女。
小歡歡雖然被抱着,但始終在玩自己的,特别專注,不受幹擾也不理人。
還是杜海若過來教:“寶寶,小姨啊,喊小姨。”
小歡歡終于開口但仍然低着頭:“姨,小姨……”
念兩句舉起玩具不小心碰到楊琳鼻子,楊琳誇張地啊了一聲,嚷嚷說:“痛啊。”
“痛、”小歡歡跟着學了一句:“痛,寶寶痛。”
玩了會,楊琳領她出去買早餐,回來時外面燈箱已經修好,楊老闆又拖出一堆材料在給閣樓噴漆。
他似乎一刻停不下來,忙忙碌碌,也碌碌無為。
油漆味道刺鼻不時還有灰塵飛揚,表姐有些擔心:“要不要讓姨父戴個口罩?我前兩天看電視,裡面還說要注意甲醛什麼的。”
楊琳搖搖頭:“沒用,不會戴。”
她對楊老闆太了解,電視上講國際形勢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分析兩句,但一提到化學物質和甲醛危害,他隻會嗤之以鼻,認為是在誇大,故意危言聳聽。
這是被無知掩蓋的一種自大。
早餐後陸續有人退房,楊琳領着外甥女去樓上幫忙。
城中村的出租房跟酒店當然比不了,頂多算個小旅館,但價格便宜,二三十就能住一晚。
進房間時,母親正在熟練地更換床單被罩。
床品這種東西,像他們這樣的出租房甚至很多旅館都不會天天去換,哪怕鐘點房也隻是拿濕抹布把痕迹擦掉,風幹了繼續給下一個客人用。
杜玉芬有潔癖,次次都要扯了重新換,不厭其煩。
效率上肯定拖沓了些,但不少回頭客就是沖着幹淨才經常來,所以這裡生意還算穩定。
當然主要還是這邊位置好廠子多,加上房子是村委舊辦公樓改造的,租金比私人地皮要便宜不少。
“姨婆~”小歡歡趔趔趄趄地跑進去:“掃地、寶寶掃地……”
她像模像樣地拿着掃把,模樣可愛歸可愛,但杜玉芬也壓聲囑咐女兒:“你表姐的事你别管,夫妻都是床頭打架床尾和的,而且她老公一家都霸道,哪天把帳算到你頭上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