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徽說,她是活過一輩子的人了,她本該早死了,是上天給的機緣,她才有了這輩子。
令徽叫她千萬不要往彭城去,因為上輩子,漢王在彭城大敗,彭城成了屍山血海,她和老太公等都被項羽捉去,關起來磋磨許久。
直到兩年多以後,韓信斷了楚軍的糧道,以此為威脅,項羽才放了他們回來。
中途,她和老太公還差點被項羽烹了。
而她的一雙兒女,劉施和劉盈,在路上遇到劉邦,卻幾次被劉邦推下車,若非夏侯嬰拼命相護,早就死在了馬蹄下。
隻要不去彭城,這些都不會發生。
令徽還說,要小心漢王身邊,以後會有個叫戚硯的女人,那将是呂雉最大的敵人。
戚硯也會有一個兒子,叫劉如意,就是因為這個劉如意,劉盈幾次三番差點丢到太子之位。
甚至因為這個劉如意,讓他們母子,反目成仇。
往生之事,聽起來驚疑,叫人難以置信,可呂雉相信趙令徽。
普天之下,誰都有可能騙她,獨獨令徽不會騙她。
難怪,她在令徽眼裡看到了一絲滄桑。
她又問令徽,既然令徽是活過一遭的人,那前世是為何而死?
既然盈兒成了太子,那她是太後,為何會讓令徽丢了性命?
令徽支支吾吾不肯言說,反倒跟她說,一定會抓住韓信這個人,叫他聽命于她。
因為上輩子,大王後來一統天下,匈奴犯界,大王征戰,被匈奴困在白登整整七日不得出。
泱泱大漢,将領衆多,竟無一人可破圍。
後來匈奴的單于甚至寫信輕佻于呂雉,可她也得忍着,大漢得忍着。
令徽說,除了韓信,無人能破此局。
她說了很多,可沒有說到她自己。
既然令徽不肯說,那她會等到令徽肯說的那一日。
她信令徽,那是她養了兩年的妹妹。
這些年,她們不是骨肉勝似骨肉,比起她和大王,她和令徽才更親近。
“蕭何,你看大王攻殷,有幾分勝算?”呂雉斂眸,從棋盒裡拈起一枚棋子,輕輕放在棋盤之上。
僅僅一枚棋子,就讓方才膠着的棋局,局勢一下子扭轉到呂雉這邊。
蕭何凝神看了棋局片刻,落下一子:“殷地不是難事,齊楚魏趙代燕才是真正的威脅。”
所以他才不理解,王後為何遲遲不肯動身,前去和大王會和。
夫妻相會,不是更好麼?
呂雉輕笑一聲:“那以蕭大人看來,大王攻下殷地之後,下一個要攻打的是哪裡?”
蕭何在棋盤上點了幾下,發出清脆的響聲,不假思索:“彭城。”
彭城,那是項羽的地盤。
大王這個人急功急利,必是要先攻楚。
彭城又是楚國的都城,所以,殷地之後,首當其沖的就是彭城。
“蕭大人以為有幾分勝算?”呂雉很快落下一子。
蕭何訝異,看了眼呂雉,又看看棋局,搖搖頭,意味不言而喻。
他明白王後為何不肯去和大王會和了。
看如今的戰力,大王必然打不過項羽,彭城一會,大王勝還好,若敗……
“你我在栎陽,于大王來說是後盾,你我和大王在一處,于大王而言,就是露在外面的傷口。”呂雉毫不客氣地點破。
棋局之上,兩兩相對,頓成一片肅殺之氣。
原來,殺意本就存在,隻是被和棋掩蓋了,子一落下,殺機頓現,兩敗俱傷。
蕭何點頭:“王後,臣明白了,王陵那邊,自有臣應對。”
大王要攻彭城,他們勸不得,但他們可以不拖累大王。
呂雉笑了,一擡袖,棋子盡被打亂:“王陵那邊不用你管,你該做什麼做什麼就是,王陵和大王,自有我應對。既然這已經有了殺機,不如我們把這棋局掀翻,看他還如何露殺機。”
隻要他們安安穩穩地在栎陽,項羽鞭長莫及,怎麼也害不到他們。
随着她袖子落下,幾枚棋子也散落到地下去,叮叮當當,一片響聲。
兩人相視而笑。
不如,跳出這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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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懸,碧空萬裡,晚風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