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早晨帶着幾分寒涼,天亮得也晚一些,蘇臻珩驚醒的時候急忙看向四周,起身看了眼還在熟睡的元甯祯,松了口氣。雖然殿内無人,但也還是把自己當成瘸子奮力挪上了輪椅,見到門外侍候的侍衛褚堯和喬文,道:“推我去面見聖上。”
從萬聖宮出來的常福忙過來,道:“侯爺一夜辛勞,聖上此刻正在朝陽殿上朝呢,聖上派奴婢轉達,侯爺若無他事,便可離宮了,奴婢這就遣人護送。”
蘇臻珩原想今日離京,可若不禀報聖上,有違禮法。但前世的時候他前去報聖上離京之事,聖上以自己年老了為由将他留了下來,說:“蘇常與朕年輕時交情不淺,朕也屢次念起他。如今朕看着你長大,也是愈發像他了。可朕年老了,如今疾病纏身,不知何時就去了,朕想讓你暫且留下來,也隻是聊以慰藉罷了。”
若他再去請示聖上,隻怕是還會被同一套話術留下,到時便沒有餘地了。于是他對那太監說:“煩請公公替本侯禀報聖上,冬日将至,本侯還有始安郡的将士們要安頓,如今正是北疆蠻夷不安穩的時候,本侯不得不請命返回始安,今日便要啟程了,來日必上書聖上請罪。”
“侯爺這是要走?”常福若有所思,道,“隻是如今太子殿下遭人刺殺的消息已經傳遍京城了,為防止其餘賊人逃脫,聖上下令封禁了京城,誰也出不去呀,隻怕是要等些日子才行了。”
“什麼人也不能出去?本侯也不能?”
常福歎了口氣,“侯爺莫慌,昨日東宮人多事雜,魚龍混雜,這事并非是能輕易了結的。況且太子殿下傷得那樣重,可見刺客是下了死手的,若不揪出幕後黑手,東宮乃至整個京城、整個北岐都是不安穩的。昨日聖上可是一夜沒睡好,今兒個在朝堂上又被東南的軍報煩得頭疼,也請侯爺心疼心疼聖上,改日待事情松了,再親口向聖上提起離京的事吧。”
蘇臻珩點了頭,和善地道:“是本侯考慮不周了,那便請公公替本侯安排回府的馬車吧。”
“好好,侯爺先稍等。”常福指了幾個小太監去辦,跟在蘇臻珩離去的身影旁邊,問道:“侯爺,不知昨夜太子殿下的情況……”
蘇臻珩道:“殿下昨夜醒過,看起來已無大礙,讓聖上不必憂心了。”
常福這才放心,笑道:“那就好。”他歎了口氣,“侯爺是知道的,殿下從小可憐啊,經常心悸生病,一生病便滿口呓語、意識不清、高燒不退,就連氣息都會弱下去,像是半死了一遭,這都是當年在曲甯郡的時候落下的病根啊,聖上雖也找太醫診治,卻也總是無濟于事。若是來日還需要侯爺,也請侯爺不要見怪。”
當年曲甯郡滿城被屠,元甯祯算是親眼看着的,若說沒有陰影是不可能的,若非蘇臻珩,他早已一同死在了曲甯郡。蘇臻珩沉默了片刻,想到當年他将那孩子抱在懷裡一路疾馳回京城,就連腿上紮着的箭都沒能來得及拔掉,回來之後元甯祯便高燒不退,在宮裡醫治了三天三夜才勉強醒過來,那時蘇臻珩的腿也因為救治太晚而廢掉了。即便如此,他也不曾後悔過救下他,倒是聖上對蘇家滿心愧疚,以後凡事都顧及着蘇臻珩。
可當年之情終究是無法彌補後來之事。
依照常福的意思,便是還可能再傳召他入宮。蘇臻珩上了馬車,道:“聖上既擔憂殿下,常公公便回去照看着吧,不必相送了。”
常福恭敬道:“好,侯爺慢走。”
蘇臻珩剛回京不久,京城不少達官貴人或是儒生文人,亦或是武生,皆登門拜訪。他還沒回府,便已見到府門前停着不少馬車轎子了。若說是武生他還能幫襯着些,拜訪他還算勉強有用,可那些文人儒士登門又是為了什麼,他心裡清楚得很。
前世剛回來的時候,滿京城皆知他還未議親,雖說是個跛子,但好歹有爵位傍身,在外也算有功名,不少朱門豪族也是能看上他的。隻是他不明白那些人家是怎麼忍心将自家女兒嫁去北疆,嫁給一個瘸子的,難不成要讓人家守着一個坐輪椅的過一輩子?所謂嫁娶,不過是為了自己家族的地位尊榮罷了,如今這些人說得倒是好聽,可後來謾罵他為“帝王弄臣”“禍國殃民”的也是這些人。
所幸還未到府門前,蘇臻珩讓人掉頭去側門,結果還沒轉進巷子便見巷子裡的側門也停着車馬,幾個下人正拿着拜帖跟侯府的門童說話。
車夫問道:“侯爺,咱們去哪?”
蘇臻珩思忱片刻,道:“去萬寶閣。”
這萬寶閣乃是燕京出了名的酒樓,一年四季熱鬧到頭,是許多達官貴人的玩樂佳處,到了夜裡也是燈火通明直到天亮。北岐國周邊小國居多,因而四處都有他國人影,這萬寶閣的意思便是彙聚天下美食之地。
馬車掉過頭之後,蘇臻珩掀簾對褚堯說:“叫咱們府上的馬車去萬寶閣候着,再去找一個能辨識香料、口風嚴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