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蘇臻珩的兩颞忽然針刺一般地疼了一下,緊接着是持續不斷地疼。他這幾日沒有休息好,想必是累着了,于是側着頭用手按了按,閉目思索。
将近三更,屋檐上響起了腳步踏踏之聲,蘇臻珩聞聲忽然睜開眼,手扶刀柄。
寒風吹得窗子吱嘎一響,随後便見那窗子外忽然射進來幾支冷箭,蠟燭便滅了,一支箭被蘇臻珩出鞘的刀擋在了地上,發出一聲銳利的驟響。
下一刻,頸側忽然一陣冷風吹過,蘇臻珩忙轉身用刀側擋,黑暗中的人影嗤歎了一聲,随即便見暗中一柄彎刀反射出了光亮。兩人在屋裡纏鬥着,将書案上的東西全都打翻在地,轟隆隆一陣。
“砰”得一聲,門忽然打開了,蘇臻珩掃視了一樣,院子裡一衆蒙面黑衣之人與自家護衛打鬥得緊。褚堯聽到屋裡的聲響,急忙闖入,看着兩個站立的人影不由地愣了一下。
那黑衣人陰恻恻的嗓音邪笑一聲,用着一口不甚流利的北岐話,道:“始安侯,不打算點上燈再接着打嗎?我的眼睛都要使瞎了。”
“伊戈爾。”蘇臻珩的刀尖對着他,看着黑暗中那張清白迤俊的臉,道:“本侯正在找你,你卻送上門了。”
伊戈爾笑道:“你我之間談個交易如何?”他單手打開了火折子,終于能看清彼此了,隻見蘇臻珩的刀尖距離自己的鼻子不過半寸,瞬間覺得有些脊背發寒,斂了笑意,道:“始安侯不愧是北岐的一員悍将,像我蔔圪國人所言,令人畏懼啊。”
他點燃了燭台,将彎刀收回鞘中,笑着朝着蘇臻珩眨了一下眼睛,示意對方收刀。但蘇臻珩不為所動,他見狀歎了口氣,對着外面打鬥的人喊道:“住手!在人家的地盤,還是得安分守己一些!”
蘇臻珩的神色依舊沒有變化,冷聲道:“看來蔔圪王室,皆是些膽小鼠輩。在燕京東躲西藏的日子不好過吧,隻三天你便撐不住了。”
聞言,伊戈爾想到了這幾日耗盡幹糧的日子,神色明顯有些不高興了,舔了舔唇,哼笑一聲,“原以為你們北岐人也算君子,沒想到你們才是陰險狡詐的小人啊。我說你們燕京城怎麼那麼好進,卻又那麼難出,你們是想故意引誘我進來之後,将我耗死在這裡?”
蘇臻珩挑眉,唇角微微一笑,“何出此言?貴國王子改頭換面潛入我北岐京城,是我朝請你來的嗎?那也是我朝請你來謀害聖上與太子的?”
“是不是請的你心中有數。”伊戈爾從懷中掏出一份圖紙,舉在手裡,眼睛看向面前的刀尖,玩笑道:“用我的命交換這張藏寶圖,始安侯,交換嗎?”
蘇臻珩愣怔片刻,給褚堯一個眼神,褚堯立刻過去接在手裡,給蘇臻珩看了一眼。蘇臻珩道:“燕京城的圖紙,狗爬的一樣潦草,你畫的?”
“……你先别管是不是潦草,但這圖紙是你們禦林軍中的人給我的。始安侯,”伊戈爾歪頭一笑,露出一顆尖銳的虎牙,“不是你請我來的嗎?你請我來,可是為了将太子之死推到我的頭上?”
蘇臻珩冷聲道:“何出此言?”
伊戈爾呵呵一笑,“始安侯啊,你們太子是誰殺的,你不知道嗎?你我早在邊疆的時候就見過多次了,你是什麼樣的人我豈會不知?你的手下用什麼樣的箭,使什麼樣的身法,我豈會不知?這太子是你殺的,為何要安在我的頭上?”
蘇臻珩頓了一頓,還是沒有收起刀來,反而在此刻生起一種想要直接殺了他的心思。反正遲早會殺他。
蘇臻珩道:“閣下來京的目的既然就是殺害太子和聖上,為何又不敢認。即便不是你幹的,這份功勞落在你的頭上,也省去了你的麻煩。本侯豈不是幫了你大忙?”
“始安侯,給我圖紙的人是你們禦林軍的人,引誘我去觀雁台的也是你,你想要殺了我,還想要将太子之死推到我的身上,如今你們皇帝卧病也是因為此事,真是一箭三雕的好買賣。而你的腿,”伊戈爾往下掃了一眼,“也犯了欺君之罪。在皇帝面前裝瘸賣慘隐藏實力,籌謀大計,等皇帝和太子一死,那你豈不是可為北岐另擇明主了,亦或是你自己坐上那個位置?”
蘇臻珩微微蹙眉,道:“閣下說得話在我北岐足以被拉出去枭首示衆。”
伊戈爾冷笑:“北岐迂腐。自古男兒多壯志,大丈夫豈會對那明堂之巅無意,假做聖賢君子、口是心非之輩才是最可笑的。”
伊戈爾道:“你隻知利用我殺你們太子有多快活,豈不知你們太子之死與蔔圪王子之死意味着什麼?除非你很希望兩國開戰。而兩國開戰,最先淪陷的一定是始安。”
蘇臻珩道:“倘若本侯拿你和蔔圪王談判呢?”
伊戈爾臉色忽然陰沉下去,呵呵笑道:“始安侯啊,戰争面前,人命隻有被前進的馬匹踩進土裡的份。”他自己也無法幸免。
蘇臻珩手臂緩緩放了下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伊戈爾。前世的伊戈爾已經死在了燕京,沒過多久,邊疆就開戰了。那時皇帝駕崩,元甯祯登基。蘇臻珩還是沒有回去,安明景帶領始安軍抵抗,負傷被召回京,從此留在京城,而始安帥位之上的人也徹底更換了。
蔔圪王共有兩子,大兒子強悍勇猛,蔔圪王對他青睐有加,卻不喜伊戈爾,但伊戈爾的死可以作為一個開戰的理由。哪怕最後北岐勝了,那場戰争中死傷的卻是始安的将士和百姓。而安明景的回京,也帶來了将來的死亡。
殺了伊戈爾,前世的命運還會再重演。但不殺他,又如何對得起北岐。蘇臻珩猶豫了,隻是這份猶豫似乎包藏了一份私心。他想守住故土的百姓,也想守住前世的亡人。此時,太子的生死在這些人的生死面前一文不值。
“放我返回蔔圪,任憑你将刺殺太子的罪名安在我頭上,待你們太子和皇帝死了,邊疆是否安穩,便在你一人了。今日你放我,來日,我亦能幫你一把。但若是你不幫我,刺殺太子的罪名,我可是不認的,也有的是法子将真相拿到台面上來。”伊戈爾低笑一聲,幽藍的眸子深邃得攝魂奪魄,“況且,始安侯中的毒,還沒有解開啊。你我之間,還長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