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隻有認命的份,太子是下一個執掌天下的人,也是一個布棋者,手裡一定棄過很多棋子,他隻是其中一顆。
從他為太子做了那件事以後,自己就注定是死局了。
蘇臻珩道:“直到如今,或許未來幾日。太子殿下的目的已經達成,伊戈爾能不能找到已經不再重要。如今是多事之秋,将他留在京城反倒會緻使百姓不安,來日太子登基,京城和邊疆的安危都關乎新帝的安危。”
鴻江驚訝地擡起頭,隻聽蘇臻珩接着道:“太子殿下給你将功折罪的機會,将伊戈爾送出北岐。”
刑獄外還飄着大雪,不久便已積了厚厚的一層。蘇臻珩的輪椅很難在厚雪中行走,有轎子在外等候着,他被人扶着上了轎,抱着手爐,緩緩掀簾朝着外面望了一眼。始安的冬日比京城更冷,雪更厚,若是騎馬,馬匹的半個身子都會陷進大雪裡。可他現在覺得京城也好冷。
蘇臻珩回了皇宮,路上的冷風吹着轎簾,他看見滿目的白雪。元甯祯曾告訴他,笃定還有下一世,他不知道元甯祯是不是在騙他,因為沒有神明告訴他是否還能再活一次。他不相信元甯祯的話,如果元甯祯這次死了,那就一定是真的死了。眼下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何必妄自擔憂來生。
皇帝前幾日醒了睡,睡了醒,這兩日明顯有了些精神,睡得少了。榮妃來送湯藥的時候,正看見兩個男寵趴在皇帝的膝頭,說說笑笑。皇帝摸着一個男寵的臉溫柔地笑着,頗有了幾分老樹回春之态。忽然外面跌跌撞撞跑來了一個太監,跪倒在床前,說:“太子殿下醒過來了!”
東宮内外人來人往,太醫院的人幾乎連日不曾合眼。若說從前侍奉東宮是随便開幾副藥就能糊弄過去的,如今的太子卻是實打實地流了血、掉了肉,險些沒了一條命。太子一醒,他們終于能松口氣了,在東宮安排好下人煎藥事宜,又留了幾個人在東宮随時候着,其餘則回到太醫院去。
蘇臻珩的轎子被送到了東宮門口,他被扶下轎子,接過小厮遞過來的拐杖,一步一步進了東宮,迎面便見到了剛從太子寝殿出來的李齊。
李齊邁下台階,臉上帶着幾分笑意,恭敬地行了個禮。蘇臻珩道:“太醫近日真是多有操勞,本該有的休沐也沒了。”
李齊笑着擺擺手,道:“醫者本就是沒有休息的。就像侯爺和禦林軍一樣,若你們休息了,京城的安危誰來護?”
他略帶歎息道:“不過,眼下确實松快了些。太子殿下醒過來了,太醫不必時刻緊着精神了,侯爺也不必擔心了。”
蘇臻珩斂容,指尖微動,愣了一下。
李齊與他拜了别,他擡頭看了一眼太子寝殿,站在原地,沒有再往前走一步。他的心髒像是被冰棱擊中,一瞬間又疼又冷。
太子竟然沒有死,還醒了過來。
他深喘了口氣,轉身想要逃離這個地方。
院中的梅花在風雪裡搖搖欲墜,肆意搖晃着,最後被擊碎了埋進大雪裡。他聽見了身後的開門聲,恨不能立刻棄了拐杖,用自己健全的雙腿奔走出去。或是被雪覆蓋,像梅花一樣藏起來,連餘香也不要有。
身後并無人說話,蘇臻珩覺得方才的開門聲隻是幻覺,以太子現在的身體根本起不了身。他盡力地往前走,卻見東宮大門忽然被人關上了。
他停住腳步,鎮定了片刻,緩緩轉過身去,心底一片空蕩。
太子立在台基上,一隻手扶着石欄,一隻手撐着一把竹骨傘,單薄的裡衣外隻着一件披風,墨色長發淩亂地在風中飄搖,面色慘白虛弱,眸底沒有一絲情緒地看着他。
沒有一個下人跟着太子,他不許人跟着,隻一個人緩緩走下了台階,每走一步都格外沉重,可見身體虛弱,像是随時都會倒下去。
他走近了,看着面前之人滿身風雪,發絲上沾滿了雪,連同長睫與眉宇也染白了幾分。他虛虛地輕笑一聲,微微将傘挪過去幾分,聲音極輕,一頓一頓地道:“師傅這次,對孤,真是……心狠手辣極了。”
他緩緩擡手,用手背蹭了蹭蘇臻珩肩頭的落雪,不知不覺蹭到了那人的耳垂。蘇臻珩很明顯地神情變了,剛要往後退一步,卻見一隻大手猛地鉗住了自己的下颌。
蘇臻珩的腳底一滑,拐杖也落在地上,整個人都被按在了緊閉的大門上,掐住自己下颌的大手滑到了脖頸上。太子的眼神蒙着一層陰翳,幽暗冷冽,眸中不知什麼情緒一閃而過。
“孤不會再放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