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南打開了床頭的暖燈,起身,給他倒了杯溫水,遞給他,道:“嗯,先喝點水。”
方星稀渾身沒力,掙紮着起身,柏南見狀,将他的床搖了上來,方便他坐着,還給他墊了個枕頭。
柏南看他臉色發白,道:“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方星稀喝了口水,搖搖頭,小聲道:“沒有。”
柏南見他不再喝水,隻是握着杯子,望着被子上的某處出神,便輕聲道:“不喝了?”
方星稀點點頭,把杯子還給他,沒說話。
柏南看他狀态不對,道:“星稀?”
方星稀聽到他喊自己的名字,擡眸,看向他,看了一會,竟是像要哭出來一樣。
柏南心裡一緊,道:“怎麼了?”
方星稀望向他的眼睛像是湖水,平時總是清澈的,這會像是藏了很多東西,情緒翻湧,見不到底。
他抱着膝蓋,将腦袋擱在上面,輕聲道:“沒事。”
柏南見狀,眉頭皺的更深,“很難受嗎,我去叫醫生。”
剛站起來,袖子便被人扯住了,隻聽方星稀很小聲道:“不要走。”看起來像個不安的小孩。
柏南看了他一會,終于是忍不住,俯身,将他拉進懷裡,一下又一下地撫上他的脊背,“夢到什麼了?”
方星稀将腦袋埋在他的頸窩裡,點頭,頭發蹭在他的皮膚上,聲音輕的讓人心疼,“忘記了。”
其實方星稀一直都是報喜不報憂的性子,有什麼事情,能自己扛的就自己扛,不會告訴别人。
小時候是這樣,長大了也是這樣,隻是,不管在外面有多堅強,一見到愛自己的人擔心自己的樣子,心中的委屈就忍不住地往上湧,眼淚也跟着掉下來。
明明下午見到胡飛舟的時候,再多的委屈,都能自己一聲不吭地咽下去,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一見到柏南,一聽到他的聲音,心裡壓抑着的情緒就控制不住地上湧,像是,終于找到一個出口,于是,如洪水般泛濫。
他忽然就想,讓時間永遠定格在這一刻。
如果地球不再轉動,如果世界上隻剩他們兩個在相擁,什麼都不用想,這樣該多好。
不知道抱了多久,柏南松開手,想坐起來,看看他,沒想到剛往後一點,就感覺到懷中的人抱着他的手更緊了一點,緊得像是想把他們二人融為一體似的。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忽然想到了琥珀,樹脂從樹上滴落,将他們包裹起來,這樣百年之後,依舊是相擁的姿态。
這不像是挽留,更像是,害怕失去。
柏南皺起眉來,方星稀是什麼性子,天塌下來都能呲着個大牙在那樂,怎麼可能因為做了個噩夢就這樣。
結合剛進來的時候聞到的煙味,他大概率是見了什麼人。
太陽西沉,光輝漸黯,室内逐漸被黑暗所籠罩。
柏南安靜地抱着他,撫上他的後頸,無意識地摩挲着,輕聲道:“星稀,你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
方星稀沒有立刻回答,隻是偏過頭去咳了幾下,過了一會才很輕地說了一句,“你看外面的天空,是粉色的。”
柏南沒有松開抱着他的手,轉身看過去,果然,是一片粉色的落霞,蓬松的雲朵置身其中,像是一個個松軟的棉花糖。
這時,他忽然聽見方星稀道:“要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顆這樣的粉色星球就好了。”
柏南聽得認真,道:“為什麼?”
方星稀的聲音很輕,“因為,那裡是一個虛幻的理想主義世界,純粹,浪漫。在那裡,有夢想的人,隻需要努力追尋心中的夢想就好了,不需要為太多現實的因素煩惱。”
柏南循循善誘道:“那星稀老師有什麼煩惱嗎?”
方星稀松開了抱住他的手,微微仰頭,吸了一下鼻子。
重新看向他的時候,方星稀扯出一個淡淡的笑來,故意将語氣放得輕快,道:“沒有。”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剛剛仰頭的那一瞬間,柏南在他的眼角瞥見了一抹銀光,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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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南開了病房裡的燈,出門,将陸向成買的雲吞和雞湯拿進來,放到了方星稀的桌上,給他把蓋子全都打開,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公司裡還有點事,就先回去了。”
方星稀點點頭,“好,你去忙吧。”
在冰冷的白熾燈的照耀下,病床上那穿着寬大的病号服的人顯得更加單薄,蒼白虛弱,好像風吹一下就要折了一樣。
柏南走過去将窗戶關好,又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披到他身上,“晚上冷,多穿點。”
突然覆上來的暖意讓方星稀愣了一下,他吃東西的動作一頓,把外套還給了他,“外面風大。”
柏南垂眸盯着他的指尖,眸光微動,沉默了一會,終究是沒說什麼,接過外套,道:“嗯。”
就在他轉身往外走的時候,他忽然聽見方星稀叫住了他,便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他,道:“怎麼了?”
方星稀看着他,沒多久便低下頭,捏着塑料勺子,無意識地攪着湯汁,道:“你工作忙,就不用來看我了吧。”
柏南一怔,沒有說話,隻聽方星稀繼續道:“我聽說劇組今天已經上了山,後半段,車子開不進去,這幾天又下了這麼大的雨,山路還挺難走的,好像還有人受傷了。”
“原本你也是今天要上山的,因為我才沒跟他們一塊上去的,雖然導演說,這幾天下雨也拍不了戲,可以過幾天再過去,但是我看天氣預報說後天好像又要下大雨,到時候更難上去,所以你要不就趁明天天氣好先上去吧,不用等我。”
柏南安靜地聽着,半晌,沉聲道:“好。”
明明隻是短短的一個字,卻莫名讓方星稀有些難過,東西一口沒吃,塑料勺子的柄卻已經被捏變形了。
他垂眸盯着面前的雲吞,“那你注意安全,一路平安。”
柏南收回放在他身上的視線,往外走去,“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