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戚楚弋坐在窗沿學習桌邊,單手支颌,面無表情地盯着對話框裡那隻黃色電氣鼠出神,昏暗的室内沒有開燈,唯有一處光源,手機顯示的13秒是一個如此普通的數字,卻又那麼特殊。
這是近三年來,唯一一個不是醫生、不是老闆、不是在網吧共事的人打過來的電話。
這個人剝奪了他交友的權利,現在自己又以各種手段想要接近他。
戚楚弋不是冰冷無情的機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司伯鶴給他打電話來時,他第一時間的緊張和期待,以及司伯鶴說完那兩句話之後他内心的空虛和失落。
就像外面的大雨一樣,雨絲從窗戶的縫隙裡滲進室内滴到手背,冰涼了他的四肢百骸。
原來不是想找他說話,隻是打錯人了而已。
可是為什麼,明明就在一周前,他還是一個隻讓他感到厭煩惡心、隻會莫名其妙惡劣整他的陌生人。
一切人生軌迹好像在這個人以虛弱的姿态出現在小巷口的那一瞬間發生了巨大的改變,陰影處有什麼其他的心思在悄然滋生。
戚楚弋無法從屏幕上移開目光,他捏緊了手機,随後松開,任由它掉在書桌上發出“哐啷”的聲響,接着慢慢撫上自己的胸口。
他觸碰得到,也聽得見,那裡不同以往的心跳聲。
說不清是緊張、還是興奮的顫栗。
星期六的夜晚如約而至。
路家祖宅坐落于司家不遠處的别墅區,因為今天是路家二少爺成年生日宴的日子,通往宅子的一路上張燈結彩,布置奢華、亮麗奪目,許多男男女女打扮精緻出挑,結伴而行。
當然凡事皆有例外。
孟承志都要裂開了,平時在學校躲姓路的那玩意他就跟躲鬼似的,沒想到一個不察就被親愛的老大薅到這來,他拉着臉,手都不揣褲兜了,轉頭盯着司伯鶴包成粽子的右臉,戳戳他肩膀,誇張地拉長聲調:“老大~你想來玩玩也就算了,幹嘛還要帶上我?我不想看見路白羽那張假惺惺僞善的臉啊~”
之前老大脾氣不好,他不敢說一點路白羽的壞話,現在這些内心想法脫口而出,完事才意識到說了什麼。
他慌忙捂住嘴,惴惴不安地一股腦瞅着老大。
司伯鶴伸手攬過孟承志肩膀,把人帶得更近了些:“别急,他假惺惺不了多久。”其他并未多言。
“啊?老大你這是什麼意思?”老大失心瘋了???
見着司伯鶴的謎之微笑,孟承志一臉驚恐,老大這該不會是上次落水受了情傷刺激,現在要幹什麼傻事了吧!
“說真的老大,你聽我的,别跟那姓路的糾纏不清了,那根本就不是個好人!”
“嗯,我知道。”
“我看上次你落水說不定就是他、嗯嗯?你知道?什麼知道、知道什麼?”
孟承志磨了磨牙,自從老大醒來之後,時不時就當謎語人,讓他比以前看見老大迷戀姓路的的時候還要焦灼。
“對了老大,你臉上那坨布怎麼回事?是誰竟然敢傷你?告訴我,我去給你報仇!”
司伯鶴摸了摸鼻子,臉蛋微紅,他尴尬地笑笑:“這,應該算是工傷,沒關系的,你不用管。”
孟承志一臉懵逼:“?”老大什麼時候背着他去打工了?呸!老大咋可能會去打工呢?
無論是之前落水那事兒,還是現在臉部受傷,在司伯鶴身上發生注定會引人注目。
路上不是沒有想來找司伯鶴搭讪的人,皆被孟承志惡狠狠地瞪走了。
“欸你們看,他怎麼會來這裡?”二人剛要經過一個蛋糕長桌,便聽見一個女生的驚呼,順着她手暗戳戳指的方向看過去,司伯鶴頓時愣神。
就在院子的角落,那裡種着幾棵很大的白皮松,深綠的針葉上纏繞着幾束光芒燦爛的彩燈,戚楚弋在那附近,形單影隻,明明被黃的白的綠的紅的粉的燈光描畫着,卻透露出無盡的孤寂,仿佛這些光都照不進他獨有的黑暗空間裡。
沒有一個人去找他攀談,他隻是安靜地站着,獨自承受來自一堆陌生人的非議。
司伯鶴不經意間凝望半晌,總覺得那人也在看他。
他像是被養了好久的高冷貓貓拍過爪子似的,不知覺間收回剛剛還死命掰扯孟承志的那條手臂。
“是啊,路二少怎麼會邀請這個人,他那條件,該不會、是來蹭飯的吧。”
“蹭飯?嘁!他蹭得明白嗎就硬蹭?”
“那是來巴結路少的?哦,說不定是其他人。”這人說着說着就開始瞟司伯鶴這邊。
“……”
司伯鶴臉都要綠了,他在“瞎幾把糾結”和“撩開袖子就是幹”之間選擇了後者。
他一把拎住孟承志的後領,推着人往那幾管燈處走過去。
孟承志不知道這是要去哪去幹啥,因此讓人推兩下踱一步,好半會兒也沒走出去三米:“欸欸欸老大别推别推!我自己走,你不要溜我身後哇我害怕!”
他心說老大這一副躲人的慫樣顯得他也很沒面子。
好不容易走到彩燈附近,司伯鶴見戚楚弋一步都未挪動,甚至姿勢都一點沒變,始終是那副單手插兜單手刷手機的耍帥樣子,頓時松了口氣。
看起來好像不好的東西沒往心裡去。
沒有走開,應該是沒有認為他的靠近是令他無法忍受的事情。
他甚至更大膽地思考,有沒有可能,這人根本沒聽見剛剛那些突如其來的惡意揣測呢?
他帶着孟承志到達目的地,見主角目光突地停留在他抓住孟承志衣領的手上,像是被針紮到,立時撒開手,顧不上陡然間安靜如雞的小弟那詭異的在二人臉上掃來掃去的目光。
司伯鶴擡頭,他堅定地朝那個吸收不到光源的人伸出另一隻手,眸光清澈。
“介意和我一起進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