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妍轲是在一個采訪上知道梁潤梁導病逝的消息,那時的她剛接收到這個消息,還以為自己幻聽了,又問了記者一遍。
記者接下來的一系列問題異常尖銳:“聽說您之前受到過梁導的指導和關懷,梁導此次病逝的消息,您沒有提前得知嗎?”
“抱歉,我之前确實不知情。”林妍轲腦子有點懵,這件事的沖擊對她來說有點大。
緊接着第二天就有詞條是說她林妍轲忘恩負義。
自從她出道以來,她的體質就非常腥風血雨,話題度拉到滿。
不過她不太在乎這些網上的流言蜚語,鄧長青也是了解她的性格和心理素質,才把她往流量小花的設定去打造,有話題才有流量。
采訪結束之後,林妍轲猶豫了一會兒給周叙祇發了一句“節哀”,他們之間感情上的事在林妍轲看來都是小孩子家家玩玩而已,長輩去世是大事,這點她還是拎得清的。
但周叙祇沒回。
林妍轲想,這會兒他肯定忙着呢,估計他媽媽也會回來,還有周風正,多多少少也會過去看看,她一個身份尴尬的外來者,眼下着實不太方便再去打電話叨擾。
沒等林妍轲聯系上周叙祇那邊,鄧長青卻在晚上直接到林妍轲的房間來了。
鄧長青單刀直入:“梁導那邊,你現在還有聯系嗎?”
“沒有,我就見過梁導一面,沒有他的私人聯系方式。”林妍轲如實說。
其實鄧長青就是擔心林妍轲的狀态,見林妍轲沒有悲傷的負面情緒影響明天的工作,他就心安了。
鄧長青:“我以咱倆的名義去給梁導那邊送了慰問禮,你不用再憂心梁導那邊的事了,過幾天馬上就要進新組,保持好狀态。”
鄧長青給她新簽了一個長劇,是一個正劇的鑲邊配角。
林妍轲出道就是大熒幕,但她流量不低,沒必要着急去拍偶像劇,先在正劇裡面多打磨積累人脈資源是最好的。
這部劇很重要,是她職業發展上的關鍵一步,林妍轲明白,但鄧長青的态度讓她有點不舒服。
“梁導幫助了我許多,等劇組開機儀式結束之後,我想請幾天假。”
“請假?”鄧長青現在聽到請假兩個字就有點頭疼,“開機儀式結束緊跟着就是劇本圍讀,到時候前輩們都安安份份坐着聊劇本,你一個小輩請假不在?”
林妍轲也知道這樣不好,她想了一會兒,“那明後兩天給我空出來行嗎?我必須飛一趟海琴島,梁導于我有恩,還有我哥,我現在聯系不上他,我得去看看情況。”
鄧長青盯着她,想要審視出她的潛台詞:“後半句才是重點是嗎?”
“什麼?”
“實際上你是擔心你哥。”
林妍轲垂頭沉默了。
鄧長青說的沒錯,她跟梁潤之間确實沒什麼特别的感情,包括梁潤對她的好,她林妍轲也記在了周叙祇身上。
“梁導是我哥為數不多真對他好的親人,親人去世,他狀态肯定不好。”
鄧長青還能說什麼呢?那是人家的家事,他現在左右不過隻是人家的經紀人而已。
他苦笑一聲:“後天必須趕回來,這次必須随時跟我保持聯絡,決不允許出現上次那樣的情況。”
林妍轲萬萬沒想到,她這回差點沒上去島。雖然中國不允許海島私有化,但海琴島已經被幾個達官顯貴給合夥申請租賃下來了,現在就跟私人小島别無差異,上島的幾條客運線也是私人控制的。
梁潤在海琴島去世的消息洩出,不少人往這兒趕,交通為了控流,閑雜人等不允許上島,得有邀請函才行。
林妍轲拿不出所謂的邀請函,她隻能排隊等客船人流少了一點之後預定空座上島,所以她直到第二天中午才上島。
沒有周叙祇,她連上海琴島都舉步維艱。
等上了島之後,林妍轲憑借着記憶直奔梁潤的别墅,沒走幾步路就看到烏泱泱的人群,她被保镖攔下。
林妍轲企圖解釋:“我是沒有邀請函,但我認識梁導的外孫周叙祇,你能幫我跟他通個話嗎?我叫林妍轲,你說我的名字他一定知道的。”
可惜這位保镖是臨時請過來的,隻知道這次喪事的主人叫梁潤,根本不知道什麼周叙祇。
林妍轲見這個人油鹽不進,不禁有點撓頭,她又給周叙祇打了幾個電話過去,還是沒人接,實在沒辦法了,她撥給了周風正。
“周叔叔你好,我是林妍轲,我聽說周叙祇的外公去世了就趕到海琴島這邊想探望一下,但我聯系不上周叙祇,就隻好麻煩你了,你能讓門口的保镖大哥放我進去看看嗎?”
誰知周風正根本沒認真聽完:“你直接找小祇吧,我在開會挂了。”
“……”
林妍轲無奈,她繞着别墅外圍欄杆,想着翻進去現不現實。
為了避開人群,她繞着偌大的别墅走了一個小時,這才找到堵矮牆,她先是把包往牆内一扔,緊接着後撤幾步,雙手一撐,蹬上了牆頭,但她剛把腳邁過去,就聽到身後有人追喊:“你幹嘛呢?!快下來!”
林妍轲心裡一緊,看也沒看就往牆下跳,動靜有點下,長廊另一頭有人走過來看。
林妍轲擡步就好跑,但好巧不巧直接踩到個石頭上,緊跟着就聽到腳踝咔哒一聲,崴了。
她抱着包單腳跳着跑,頭發淩亂,衣服上還沾着枯枝敗葉,腳踝處傳來鑽心的疼痛,她死死咬着牙,想着往前面的芭蕉樹後面躲躲也是好的。
但走廊盡頭走來的來人卻并不放過她,直接快步過來擋在了她面前,提聲問:“你哪兒來的?”
“我找周叙祇。”林妍轲抱着包,沒管粘在嘴角的發絲。
來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這種被人不帶修飾的掃視很難受,像是被人扒光了裸奔。
“找小祇幹嘛?你是誰?”
“我是……”話到嘴邊不知道怎麼開口,到最後林妍轲隻好說,“我叫林妍轲,是新人演員,曾經見過梁導幾面,他指導我頗多,讓我受益匪淺,我想來送他最後一程。”
“梁導都多少年沒導戲了?還新人演員,你忽悠誰呢?”
耽擱這麼一會兒,前院三三兩兩來了幾個人過來看熱鬧,保镖也緊随其後,那人要保镖将林妍轲拖出去,林妍轲被兩個五大三粗的黑衣保镖架着胳膊,從後院一片芭蕉林裡拖出來,她的包掉在了地上,沒人管,林妍轲嘗試直接喊周叙祇,保镖怒呵她閉嘴。
不少人齊刷刷朝她投來戲谑的眼神,一瞬間,林妍轲尴尬到了谷底,她閉嘴了。
真是好笑。
她這裡幹什麼呢?
就在林妍轲上走廊台階踉跄了一下之後,她看見了站在前院階梯上的章知,她喊了一聲,章知回過頭,等章知看清楚之後立馬走了過來,給保镖解釋林妍轲是誰。
保镖這才放開她。
林妍轲站直,平日裡最愛面子,最顧臉面的人卻沒時間在意自己一身狼狽,她抓着章知的手,急切問:“周叙祇呢?為什麼我聯系不上他?”
“你說梁導的外孫?”章知這才反應過來,“他在廳屋跪守呢……”
有人走過來想問問林妍轲什麼情況,林妍轲心裡急,簡單笑笑之後立馬拔步朝廳屋走,她承受着周圍灼熱的視線。
腦子裡隻剩下一個想法。
她來這裡幹什麼?
她來這裡是想見周叙祇。
她很擔心周叙祇。
廳屋裡的人看到門口的動靜,紛紛回過身來,林妍轲站在大門口,一眼就看到了跪在主位蒲團上的周叙祇。
此時的他,一身滄桑,眼下有烏青,但眼尾卻通紅,下巴有些胡渣,臉色蒼白,嘴唇微裂,讓本來正直青春的少年一瞬間多了幾歲。
穿堂風吹動他身上的襯衫,能看到他瘦削流暢的腰線,西褲緊貼他的雙腿,跪坐的姿勢顯得他那雙長腿像是被折斷的新竹。
“周叙祇。”
林妍轲這才反應過來,将自己的頭發撥順,她将臉前的碎發都撥到腦後,正色補充了一句幹巴巴的安慰:
“節哀。”
她不知道周叙祇有沒有看到她給他發的信息。
但她保證,她跨越兩千公裡,真的隻是想說一句“節哀”。
周叙祇撐着膝蓋慢吞吞站起來,在得知外公死的時候他沒哭,在聽到媽媽依舊不回來的時候他也沒哭,在看到爸爸剛到海琴島沒幾個小時又跑回去開會的時候他依舊沒哭。
但林妍轲此時的一句“節哀”,周叙祇的眼眶瞬間紅了。
他不是沒看到林妍轲的窘态和身上的邋遢,正因如此,他才能反應過來林妍轲走到這裡是花了多大力氣。
周叙祇奪步走近,但林妍轲卻連着後退了幾步。
她有點後悔過來了,這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又扯不清楚了。
來這裡是沖動,沖動之後她腦子裡隻剩下怎麼解決莽撞後的爛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