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暄和一回陸宅,就在書房裡靜坐了兩刻,每當思緒紛雜時,他都習慣獨處,心靜方能作出理智的抉擇。
姑姑姑父已逝,父親母親不喜姑姑,更别說姑姑的孩子了,如今林家的事有蹊跷,表妹能靠得上的至親隻有他了。
既然已經發現了疑點,表妹之事陸暄和是一定要弄清楚的。
血緣親脈之外,也是為了報答姑姑。當年姑姑歸家省親,救了失足落水的他,甚至因冬日水寒,姑姑失了腹中的第一個孩子。
陸暄和自此再不去水邊,不是因為畏懼,而是愧疚。還是後來入了大理寺,辦案所需才改了這習慣。
姑姑在陽城喪命的時候陸暄和尚是幼兒,左右不了大局,如今表妹是姑姑的唯一血脈,陸暄和眸色微閃,若是表妹有難,他舍了命都要去救。
兩刻鐘足以讓陸暄和想通關節,他叫來侍從,吩咐道:“我需要你去找人,一個是當年替我姑姑接生的穩婆,二是當年姑姑身死,她身邊之人在戰亂中被遣散,找一找還有沒有活下來的,帶來見我。”
在林家可能有貓膩的情況下,暫時不動林家入手調查,以免打草驚蛇。找到穩婆和姑姑的身邊人,隻要她們中有人記得表妹的特征,那便能知道嬰兒到底有沒有換了。
此事吩咐下去,陸暄和見今日天陰,挑了一把順手的劍去了院中,準備把今日沒來得及練的那套劍給補上。
不料剛起勢劈兩劍,就有侍從急匆匆來報:“大人,大理寺來人說裴大人案子有新進展……”
不等侍從說完,陸暄和收了劍,直奔大理寺而去。
***
甯遠侯府。
找到得知裴大人案件消息的靠譜門路,也隻讓林蘊高興了一小會兒,她突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知道裴大人消息和把信送給靠譜的人之間,還隔着十萬八千裡,林蘊目前選的這條路是求穩,但她隻要死了就能重開,她大可以放肆些。
譬如拿着信到處試試,雖然送錯肯定是死,送對也不一定能活,但多試幾次總把正确答案找出來。
這就像遇見難題,正常做起來費腦子,直接使用窮舉法一個一個試,暴力破解答案。
不同的是,做題用窮舉法隻是費些時間,在大周送信用窮舉法費命。
即使如此,林蘊躍躍欲試,她不是警察,甚至因為讀博上輩子都待在象牙塔裡,她沒有足夠的自信,能在大周這群心眼子跟蜂窩煤一樣的官員中殺出一條生路。
林蘊猛得站起身,想着帶上信沖出侯府,要不就按官職大小,從首輔也就是範光表範大人開始送起吧。
林蘊熱血沸騰、躍躍欲試,一隻手突然按在林蘊肩上,林蘊轉頭見袁嬷嬷說:“二小姐,别發愣了,到了做針線的時間了,你如今的針線功夫實在太差,連個花架子都沒有,必須要練一練。”
方才沸騰的熱血突然降溫,袁嬷嬷的繡工大棒一下子給林蘊掄清醒了。
林蘊不能保證自己還能重生多少次,皇城高官衆多,黨争不斷,她若是在試出正确答案之前就真正地被殺死,浪費了很多條命不說,更是讓原身的遺願落了空。
而且太後在前七次重生可沒有主動出現,她如何保證這個世界就是一成不變,等着她為所欲為呢?
若是下一次太後不出現,林蘊就又要重新面對李氏,她連出甯遠侯府都要費一番心思,更别說送信了。
拿着繡花針,林蘊在淺綠色錦帕上一陣亂刺,袁嬷嬷眉頭越皺越深。
前兩日林蘊雖然繡工粗鄙不堪,但态度上起碼端正,眼下明顯是沒用心,袁嬷嬷正打算厲色批評一二,就發現林蘊的眼眶泛紅了。
袁嬷嬷面色柔和下來,二小姐還是個小姑娘呢,前兩日學什麼都聽話,今日怕是心情不佳才這樣。
“若是不想繡就歇一會兒,今日見客怕是累了,如意時迩你們同我一起出去,讓二小姐獨自靜靜。”
袁嬷嬷雖然才與林蘊相處幾日,但她發現這位二小姐是個極其封閉之人,都是有事說事,不像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總想惹人重視注意,有滿腹的心事要與旁人傾訴。
比起安慰林蘊,袁嬷嬷覺得讓她一個人待會兒更好些。
門“吱呀”一聲合上,林蘊又胡亂怼了幾針,終于一針紮中了食指,沁出血珠,林蘊把針怼在錦帕上,然後把繡棚扔到一旁。
一針而已,隻有一點點痛,按一會兒就好了。
可林蘊就像個吹滿氣的氣球,一針而已,就讓她迅速洩氣。
她的眼淚溢出來,淌到面頰上,林蘊很傷心,她傷心在發現不知不覺之中,她在大周漸漸磨沒了心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