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星沉是真的沒聽過“江意衡”這三個字。
可她已經很不高興了。
如果他接下來的話不能讓她滿意,他唯恐,自己再也得不到任何好臉色。
“是你的名字嗎?”
少年垂着長睫,小聲忐忑道,“挺好聽的。”
“我沒問你這個。”
江意衡唇角微揚,眼裡卻沒什麼溫度。
她算是看出來了,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指望他能派上用場,還不如指望王室近衛隊早點找到她。
這念頭剛從腦海劃過,血忽然滑落眼前。
江意衡捂住額頭。
溫熱的血瞬間浸染紗布,從她泛涼的指縫間滲出。
“血太多,紗布不夠。”
少年匆匆上前,沒有征求她的意見,抄起剪刀,徑直為她剪開滲血的紗布。
江意衡幾乎是瞪了他一眼。
他理當留意到她的視線,盡管她并不覺得,他有勇氣再迎上她的目光。
可他隻是拽開一卷幹淨紗布,低着頭,專注地替她包紮。
這讓她稍稍平靜了一點。
她想,他或許會是一個好護士。
如果運氣夠好,拿到帝國資助的獎學金,學醫也不是沒可能。
江意衡視線放平時,恰好落在他的毛衣領口處。
這件土灰色毛衣比他的身形大出一圈,接縫處翹着幾根線頭,用褐色棉線縫補過的缺口十分顯眼,還挂着滿滿一層毛球。
松垮的衣領随着他的動作時皺時平,露出少年胸前清晰的鎖骨。
回過神時,江意衡已經盯着他胸前的冷白色皮膚看了好一會。
而他還在窸窸窣窣仔細修剪紗布,打結、固定,簡直沒完沒了。
他畢竟不是王室專門聘請的家庭醫生,遠沒有他們那麼遊刃有餘,他的唯一優點就是專注,缺點卻很多。
不說笑話,不會閑聊,一點也不照顧傷者的情緒需求。
江意衡想着,他如果真的要當護士,可得先學學,怎麼讓病人高興。
“你叫什麼?”
少年好像沒料到她會突然問起這個,手上動作一頓,猶豫着開口。
“簡星沉。”
“星辰?”江意衡很意外,他的名字居然這麼直白。
何況,起名字的人好像沒想過,少年的身份,根本就壓不住這兩個字。
簡星沉對她的反問卻不意外,不像是第一次被人質疑。
他隻是小聲糾正:“不是那樣,那個字……是沉默的沉。”
“這樣。”
江意衡想了想,這确實穩當了不少,旋即又更困惑。
什麼樣的人,會給孩子賦予這種立意一點也不積極的名字。
“你家人,為什麼這麼取名?”
“我家人……”
提起自己的雙親,他的聲音比剛才更低落,那句解釋好像堵在喉嚨裡,遲遲說不出口。
江意衡想起,他住在不足十五平米的狹小屋子裡,也就這麼一張小床,不像是能容納一家三口的地方。
就算勉強能塞下,屋裡也看不出一家人同時生活的痕迹。
“他們不住這兒,出去打工了?”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抿起的唇角顯出局促。
江意衡覺得,和他說話好累,每句都像在擠牙膏似的。
她忍不住重新打量了他一眼。
少年個子不矮,身上沒什麼肉,臉上還餘着一點未褪盡的頰脂,年紀應該不大。
“你在上學?”
這隻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問題,他輕易就能報出他就讀的年級。
可他卻隻是放輕聲音,近乎心虛道:“沒有。”
“沒在上學?”
江意衡向來看人很準,沒想過自己會猜錯,“你畢業了?今年多大?”
“我辦了延遲入學手續,”
簡星沉的聲音已經輕到快聽不清,“今年,十九歲了。”
帝國的延遲入學隻适用于大學,他至少,不是那種會早早辍學的社會青年。
可江意衡還是覺得奇怪:“延遲入學一般是因為健康原因,你是身體不好,還是……”
“我在攢錢。”
簡星沉難得有勇氣打斷她的話,“攢夠了,我就會回學校報到的。”
江意衡斂了聲。
帝國各地高等學府都有不同程度的助學津貼,以他這樣的生活水準,拿着津貼完成學業總不至于有什麼問題,居然還要特地自己攢錢。
一聲輕響,是剪刀被他放回桌上。
少年轉身清洗刀刃,還把那隻擠癟的藥膏軟管又卷起一截。
江意衡擡指探上自己額頭,她能觸到他為她裹上的紗布,層次清晰,邊緣整齊,透着藥膏的清涼。
他包紮的手藝,比預想中更好。
“你有沒有想要的東西?”江意衡随口問,“就當我還你人情。”
少年團起換下的紗布,搖了搖頭:“我自己可以攢。”
江意衡盯着他的背影,目光微眯,不信他一個窮小子,會錯過這麼好的機會:“真的?”
少年手上動作微微一頓,像是沒興趣繼續這個話題:“等你傷好再說。”
江意衡輕嗤一聲,偏開視線。
簡星沉轉過頭,望着她的側臉。
他注意到,她沒再追問任何關于他的事情。
不管是他攢到學費後想選的專業,他打算找的兼職,畢業後計劃從事的行業……
如果她繼續問下去,他完全可以繼續說下去。
比起他的出身、他的經曆,他真正憧憬的東西都還在未來。
可他為她完成包紮的一瞬間,她卻像完成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随即失去了興趣。
他這才明白,她并不是真的對他好奇。
她問那些問題,不過是因為,她覺得無聊而已。
少年垂下眼,沉默着将換下的紗布丢進黑色垃圾袋裡。
那一瞬間,江意衡瞥見上面浸透的鮮血,部分已經氧化,深如陳年紅酒。
她雖然聞不到,但很清楚,自己的信息素正是那種糖分最低、最為澀嘴的赤霞珠紅酒香。
Alpha的血液裡天然存在信息素,等級越高,信息素的濃度也越高。
江意衡遺傳了父親的頂級Alpha體質,她十五歲分化後每一次驗血,信息素的指标都在參考範圍内的最高點。
雖然她在半個月前打過抑制劑,但那隻是抑制腺體對外散發信息素,并且隔絕Omega發情期的信息素幹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