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衡這番調侃,反倒讓簡星沉冷靜下來。
畢竟,她在别處生活了二十多年,到他這兒也不過才短短幾天。
他除了知道她叫江意衡,知道她是Alpha,知道她不屬于他的世界,其他的,他并不了解。
簡星沉站在屋裡,恍惚覺得冷風又刮過他的臉,漏進他心裡。
這裡明明是他的家,可有一瞬間,他卻覺得,自己才更像那個闖入的外人。
疲乏的感覺忽然湧上來,他想要結束這段對話,卻又不想惹她不高興,隻低頭小聲道:“我有點累,先睡一會。”
江意衡點頭:“去吧。”
蛇皮袋仍敞着口,歪倒在牆邊。
向來勤快的少年難得一次沒把廢品整理完,就真的轉身去睡了。
夜深時,江意衡借着那盞星星燈,拆開陸懷峰捎給她的信封。
裡面有一支未拆封的注射器和一管抑制劑,還冠冕堂皇地附了一張紙質說明書。
江意衡早就對說明書上的内容爛熟于心。
可今晚,她卻不自覺地攤開那張滿是折痕的紙,指尖下意識地摩挲着注射器的塑封。
帝國王室向來雷厲風行,唯獨在接她回去的這件事上,表現得模棱兩可。
遠在中心區的父親,此刻又在思慮什麼,斟酌什麼?
窗外夜色沉沉,隻有零星燈火點綴,偶爾傳來幾聲鸮鳴。
頭上的傷明明早已愈合,她卻又隐隐感到疼痛。
江意衡一手抵住額頭,一手将說明書揉成團,紙張發出清脆的窸窣聲。
或許是這細響驚動了休憩的少年,她旋即聽到他在地鋪上翻過身,帶動薄被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她迅速将抑制劑和說明書塞到枕下,靠回床頭,目光掃向他。
簡星沉似乎隻是無意識地換了個姿勢,眼睛都沒睜開,輕輕咕哝了一聲,又把腦袋轉回去。
江意衡莫名松了口氣。
可她仍是沒有一絲睡意,索性翻起他的課本。
其中一本落在牆角,上面還壓了兩個嵌套的塑料密封盒。
簡星沉是個愛惜書本的人,每本書都包了書皮,不會随便丢在角落吃灰。
江意衡遲疑着捏住書脊,剛把書提起,就有幾片花瓣從書中紛揚落下。
翻開的紙頁上殘留着熟悉的香氣。
她俯身從地上拈起一片花瓣,湊近聞了聞。
是茉莉。
可這些茉莉花瓣怎麼會在書裡?
江意衡納悶時,一隻修長的手順過那本書,将書頁合起。
“你怎麼随便翻我的書。”少年揉着惺忪睡眼,小聲嘟囔。
他把書夾在身側,彎下腰,将零落在地的花瓣一一拾起,放入掌心。
江意衡不以為然地輕哼一聲:“我每天都在翻你的書,你今天才有意見?”
“那不一樣。”
他低着頭,食指輕輕點過掌心的花瓣,起身朝她攤開另一隻手,認真晃了晃,“還差一片。”
江意衡失笑,反手把最後一片花瓣塞進他手心:“全都給你了。”
簡星沉默不作聲地打開書,把那些被夾得微微發皺的花瓣小心放回,還用指尖把它們仔細勻開,避免重疊。
“我看這裡土地貧瘠,樹都長得歪瓜裂棗,見不到什麼正常的花。”
江意衡好奇,“這些花瓣,你從哪弄來的?”
“我,我無意中撿到的。”
他合上書,一本正經。
撒謊。
江意衡抱着手臂,歪過頭,擡眉看他:“知道這是什麼嗎?就随便撿。”
她拖長語調,煞有其事:“這可是泡過毒藥的。”
少年眨着長而密的睫,眉頭緩緩蹙起:“不可能啊,你昏迷那天,手裡就握着這樣的花。如果有毒的話,那……”
話沒說完,他看着江意衡眼裡浮現的笑意,忽然反應過來,懊惱道:“你怎麼,還套我話。”
“那又怎麼樣?”江意衡聳聳肩,“是你先撒謊的,我開個玩笑又不犯法。”
她撇嘴:“現在可以說實話了?”
少年揪着手指,聲音很低:“你當時握在手裡的花,都散得差不多了。我本來想扔掉,可是那些花聞着很香,扔了可惜,就把僅存的花瓣存起來。”
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發旋,被戳破好像讓他很難為情:“我真的不知道,你會介意這個。”
江意衡伸指在他額頭用力一彈,滿意地看着他因吃痛閉起眼睛:“我說過我介意了?”
少年捂着腦袋,默默蹲了一會,才賭氣似的鑽回自己的薄被下。
燭火熄滅,屋裡一瞬間陷入黑暗。
他卻忍不住開口打破靜谧:“我明天,早點回來好不好?”
“随你,問我幹什麼。”
江意衡翻身朝向窗戶,雙手惬意地搭在枕上。
少年的聲音好像隔着被子一樣發悶:“我怕回來晚了,又讓人找上門。”
聽着還挺委屈。
江意衡沒再說話,隻是合上眼睛,唇角揚起。
冬日天亮得晚,修車鋪要到早上七點才開門。
為了不耽誤撿廢品,簡星沉提前估算好腳程,淩晨五點就出了門。
中午十二點,陸懷峰如約敲響房門。
摩托車的引擎發出低沉有力的轟鳴,複古設計的排氣管噴出滾滾煙塵。
江意衡垂眸打量自己這身入鄉随俗的衣服,微微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