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翠是個眼睛圓圓很漂亮的女孩子,年方十六,平時愛梳雙丫髻,行動間十分活潑,最愛做的事就是去廚房倒騰好吃的,每天的行程分為準備做飯、吃飯、休息,三項循環。
一開始接到調令要到丹橘府照顧狹海城世子,阿翠還是十分緊張的。可後來見丹橘府府主江南待她還算客氣,對調令的内容屬于敢怒不敢言的類型,再加上人魚世子實在貌美、脾氣又好,阿翠也漸漸能放開手腳,安心留在丹橘府當差。
派給她的任務極簡單,就是星時想吃什麼就給他做什麼,不計耗費成本,按最高規格水準做。
本來對自己手藝極自信的阿翠接到這種任務當然是開心到不得了,笃定能靠自己的拿手好菜搞定世子的胃。
可做過幾次菜以後,阿翠發現星時的口味其實很刁鑽,很多菜他吃第一口都會皺眉,頓一頓後再若無其事地多扒拉一些,随口稱贊好吃,并不過多評論。
好勝心極強的阿翠十分在意星時那微微的蹙眉,于是變着法兒的想要征服星時的味蕾。
天南海北,濃油赤醬豐腴味、清淡薄鹽本蔬香,她都試了,星時的反應都很淡,偶然吃的有興緻些,無非是她因擺盤造型精緻有趣引得星時驚奇而已。
備受挫敗的阿翠天天琢磨菜譜,後來聯想到世子身份來曆,便靈機一動請江南派專人去峽灣一帶捕魚,批一條快馬運送鍊,每日用冰運新鮮海魚到丹橘府,日日做些生魚脍、清蒸鮮魚等菜。如此這般煞費周章,阿翠終于看到星時在吃飯時露出了真心的笑容,甚為滿足。
時日多了,見阿翠手腳麻利、純良心細,江南也願意把更多照顧星時的事交托給她。除了日用飲食,阿翠還漸漸接管了星時的起居住行。
據星時自己看,阿翠就是現在除小火以外每天最長陪在自己身邊的人。
那天清晨,有客人拜訪丹橘府。星時因深夜用破碎的人魚經脈修習法術過了力,當時還在沉睡。
阿翠風風火火地闖進東廂房,二話不說就把床上的睡美人死命拽起來。
“阿……阿翠?怎麼了?”星時還是困得睜不開眼,阿翠的身影在他看都是晃的。
“小魚祖宗,趕快洗漱穿衣!國主、國師來了!”
“……國主?來這兒?”星時擡眼疑惑,他大緻知道一點丹橘府的方位,這裡也算得上荒山野嶺,離扶桑國王城還挺遠。
“對對對!還有天機閣的國師!我天啊,你快點!先漱口洗把臉,我馬上給你梳頭!”
阿翠的動作雷厲風行,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小火還一旁迷迷瞪瞪的時候,星時就被收拾整齊到可以見客了。
“竈房出身果然麻利。”小火伸了個懶腰。
看着星時從睡得沒型轉眼間被她整理成了一個絕美的翩翩少年郎,阿翠拍拍手,頗為滿意。
誰知,星時清醒了一些後,想到上次見到這國主還是“大婚”時自己半身白骨半臉烏青、拒絕握手的那次,彼時國主瞪星時的眼神兇狠到仿佛能立時能剁了他,不禁渾身激起一陣寒顫,邁出東廂房的腿瞬間一軟,撲倒在地。
“……”小火一臉無奈,“走路去見國主比在天上側空翻還難嗎,驸馬爺?”
“世子你怎麼了?”阿翠驚詫。
星時試着起了兩下後仍坐在地上。
“腿軟,我站不起來……”他實話實說,頭微低有些羞赧。
小火用手拍上雙眼。
阿翠聞言立刻跑走,回來時帶了把輪椅,還有不知從哪拿的一副拐杖,意思是讓星時自己選。
想着坐着去見國主多少有些沒膽,于是星時就臨時學了雙手拄拐,好在去主屋正廳的路并不遠。
就這樣一瘸一拐走到了正廳,星時遠遠看見江南和婆婆已經于廳中侍立,不由頭又垂了些,及至進了屋,也不敢對視,放拐于身側恭敬行了跪拜禮。
小火說,這個禮得等國主說起才能起。阿翠在一旁陪星時一同跪着。
“倆老頭打扮倒是挺怪,一個白胡子,一個黑胡子,還是微服私訪啊這是……”小火倒是一邊閑站着評論,反正别人也看不見他。
“世子的腿是怎麼回事?”國主對着江南發問。
江南聞言皺眉,餘光瞥了眼星時,明明前兩天還能蹦能跳的。
阿翠見狀,鬥膽回話,聲音清脆,“回禀國主,世子腿無礙,隻因刻苦練習……走路……時靈時不靈!”
“哦?你又是誰?”國主擡眉望去。
“禀國主,婢女是萬花樓的廚子阿翠,奉公主之命伺候世子飲食的。”
“對了,蘇莫呢?怎麼還不見她?”國主又問江南。
久未聽到這個名字,星時身形一頓。
“禀國主,”江南拱手,面色同聲色冷清,“公主身體‘抱恙’,已于一月前回‘萬蟲洞’了。”
萬蟲洞?!她病了?
星時皺眉詫異,仍是跪着,頭貼近地。
“不早說啊,裝的吧,”小火倒是不怎麼驚訝,隻是見到星時似有異樣,他又故意調笑緩和道,“做了虧心事就躲,還算有點自知之明。”
“誰準她回去的?!”國主話語帶上了怒氣,啪得一聲狠拍了桌子。
星時一怔,俯身更低。江南則一副司空見慣、波瀾不驚的樣子。
終是注意到星時還跪着,國主便說了句免禮賜座。于是阿翠扶起星時于一旁太師椅上坐了,自己将拐杖放置一旁。星時仍是垂眸隻看地闆。
國主又将星時上下打量一番,見其周身傷口已經複原,形容異常俊美,說道,“看來我女兒的血你很受用,想必人魚王這回也會滿意。”
那國主隻是随意說說,星時聞言卻如芒刺在背,心中莫名翻出一絲酸苦、向下墜得厲害,面色更加難堪,雙手不自然地抓緊衣服。本來打算全程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的他終是開口艱難吐字,“救……救命之恩,恩……同再造。謝國主……公主。”
“那是白給的麼?!你們自己不也得了好處麼!”小火看着星時臉上因困窘冒出的顆顆汗滴,忍不住叫嚣起來,“用天天挂嘴上顯擺嗎?涎皮賴臉!”
“我聽說,公主已經和世子合房了,是麼?”國主又是對着江南發問。
星時呼吸一窒,低垂的雙目猛睜,臉上立時變得通紅,雙手毫不掩飾地緊抓着衣服,恨不得立時遁形,沖到密林無人處把自己埋了,再不見人。
“是,四月初十,亥時三刻。”江南似是看不見星時的異樣般,拱手,無情報數。
需要這麼有零有整嗎?!星時把臉扭到遠離人群的一邊,全身都在用力忍耐。
“你看看!我說什麼來着?”拿到江南的回複後,國主對着國師開始抱怨,“我是不是和她說過,這婚約得等我來敲定後才作數?她又開始自作主張、胡作非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