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定帶着曾太傅進來時,裴玄度正在看奏折,瑞王上書,冬祭祀已經結束,他想攜家眷回封地。
曾祥夷是他的老師,從他還不是太子的時候,就跟随他,等他做了太子,他便順理成章成為太傅。
“微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
“老師快請起。”又的對魏邕說:“給老師看座。”
魏邕麻溜的為曾太傅搬來椅子,曾太傅謝過皇上,坐下來。
他微微擡頭,見坐在上手中央,一張玄色寬大書案後的皇上,身體确實無恙,心中的擔憂才松下來。
之前獵場他因病未在場,聽到皇上遇襲,他從病中撐着來宮裡,但皇上卻隻讓魏邕出來見大臣們。
他心中還擔心皇上是不是真的遇上刺殺,為了掩人耳目,才打發魏邕出來見他們,目的是為了不引起恐慌。
“今日請太傅單獨前來,是有事情和太傅商量,瑞王請旨想回封地,不知太傅怎麼看,朕是準還是不準。”
“這,瑞王是藩王,于理藩王應該回封地,于情,瑞王是您的叔叔,他要回封地沒有阻攔的理由。”
年輕的帝王,目光如虎:“哦,那若是朕不允,太傅認為該當如何。”
曾祥夷看向這位年輕的帝王,他經曆三朝,當初高祖皇帝将皇位傳給先帝,是很多人沒想到的。
那時風頭正盛的是瑞王和甯王,卻不想最終高祖皇帝将皇位傳給了還是安王的先帝。
瑞王和甯鬥得兩敗俱傷,甯王在争奪皇位的過程中丢了性命,瑞王卻還保全了性命。
高祖立安王為太子後,瑞王低調起來,禮賢下士,态度謙和,在京城出了名的好脾氣,高皇帝年邁後,對這個原先最寵愛的小兒子最終還是軟了心腸。
那時還是三皇子的陛下,輕易戳破了瑞王看似老實,實則所謀甚大的表象。
“他若無心皇位,為什麼一改之前的陰狠,變得和熙,四處和這些大臣交好,手裡又握着淮南兵權不放,還讓皇祖父在駕崩前,将蜀州封給他做封地,當真好謀算啊。”
“說什麼隻願做一個富貴閑散王爺,隻聽命于父皇的話,都不過是障眼法,若我是……”
曾祥夷明白三皇子未說出的話,若他是皇上,必然不會這樣輕易的放過瑞王,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那時他告訴還是三皇子的陛下:“若真有那一天,恐怕也不能輕易對瑞王做什麼,要緩緩圖之。”
還是三皇子的皇上沒有質疑自己的大逆不道之言,反而問:“哦,何以見得呢。”
曾祥夷便明白,三皇子也是有意那個位置的,他低下頭回答:“一則,瑞王始終是高皇帝封的,他手中還有兵權,也曾經跟随高皇帝上戰場,軍中有些威望,再者他是您的叔叔,如果沒有過錯治罪,那些勳貴便會全都倒戈向他的一邊。”
年僅十四歲的三皇子,目光銳利的看着他:“老師您也知道,這隻狐狸放縱不得的,否則必有一日要亮出爪子,正是這樣才要抓緊鏟除,否則後患無窮。”
曾祥夷醍醐灌頂,似乎正是那一次的談話,兩人心照不宣的達成了某種默契。
後來,三皇子如願登上皇位,如今再想起當初兩人的對話,才覺這位少年皇帝心思深沉不可為不深。
正如皇上擔憂的那樣,瑞王近年來越發放肆了,交好朝中大臣不說,竟然不願意上交淮南兵權。
盡管皇上培植自己的勢力,如今的兵部上書、吏部上書都是皇上的人,但是掌控了淮南十萬大軍兵權的馮遠馮将軍和瑞王是一起上過戰場的同袍,且馮将軍之女嫁給了瑞王世子。
這婚事還是先帝稀裡糊塗定下的,不知道先帝怎麼做出這樣昏庸的決定,如今留下根深茂大的瑞王,再難輕易鏟除。
年輕的狼王不願意墨守成規,卧榻之上豈容他人酣睡,可是若真的對上瑞王,皇上這邊并不是十拿九穩的。
況且,還有霁國在旁邊虎視眈眈,燕國不過曆三朝,先帝在位僅十年,這十年大燕和霁國大大小小戰争不斷,邊境百姓苦不堪言,國庫并不充盈。
若真的還瑞王開戰,百姓受苦不說,打仗需要銀子、糧食和人,燕朝到皇上這裡才第四代,百姓需要休養生息,國家也需要安穩一段時間了。
“太傅您當年勸朕,說狐狸善于隐忍,朕應該比狐狸更加沉得住氣,如今狐狸已經不打算再忍,朕還要再繼續忍下去嗎?”
曾祥夷還是想勸皇上再緩一緩:“陛下,我知道瑞王賊心不死,但是還是請您三思啊,您如今登基不過三載,若是開戰不僅百姓受苦,恐怕也沒有百分之百赢下來可能,到時……”後面的話曾祥夷不敢說,裴玄度也明白。
裴玄度看着這位年已花甲的老師,他學識淵博,學孔孟之道,習聖人之言、君子之道,太傅希望把這個國家治理好,百姓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國庫充盈,再對瑞王可緩緩圖之。
隻是他并不苟同,何時是準備好,若是瑞王不除,朝中大臣永遠左右搖擺,他想要推行的政策永遠受阻礙。
就像今日早朝,他問戶部,江南的豪紳侵占土地一事的結果,戶部尚書顧左右而言他,戶部尚書和瑞王走得近,是朝中公認的秘密了。
朝中不太平,他就是有心要治理這些目無王法的豪強,也會受到下面瑞王一派的阻攔。
瑞王巴不得地方越亂越好,這樣他才能在混亂中找到機會,若是自己派人治理了這些人,他便收服這些人為他所用,逼這些人反他。
若是自己不派人治理,恐怕時間長久下去,天下的百姓又要對他這個皇帝怨聲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