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算個熱愛刺激冒險的人。經曆越多,人就越明白,冒險刺激的新鮮感,隻是一時。要安安穩穩平靜一生,多麼難得。
悭庾之事鬧了好一陣風波,但最終因鐘鼓的威脅,不了了之了。
因着忌憚鳳來琴音威力,鐘鼓直接放下狠話,有敢相動龍族子民,藐視龍族尊嚴者,要麼踏着鐘鼓的屍體過去,否則他要攪到天地不甯。
天地不甯。
顯然此語針對伏羲。
伏羲總無法讓長琴對着鐘鼓彈千年萬年的催眠曲。獻相中悭庾為坐騎,也浮雲一場了。
天柱未倒,祝融長琴平安,可喜可賀。
可事情往往卻不如想象那般一帆風順。
太初曆一萬三千五百七十二年。
伏羲不滿人族的膨脹,召集諸位神明決心再次制定天規,并以天災遏止人族發展。
謝羽聽到這個消息時,有意跟随祝融調查情況時,女娲已入天宮與伏羲争辯。
高大巍峨,雲霧缥缈的雲頂天宮之中傳來激烈的反駁聲,“你怎能無端剝奪人族的生存,幹涉天道自然的選擇。誰給你的權利?盤古大神嗎?還是隻有你自己一心不滿!羲皇,你真是變了!”
伏羲深沉的聲音緩慢而清晰解釋道,“正為維護天道,吾必須如此。人族的存在,已嚴重的損害了天地。你我親眼可見,自人族在于這片土地上繁衍壯大,其他的生靈境況如何?為了自己的生存,不斷的侵占大地生機。若是如此也罷,尚可稱為靈族生存所必須的手段。可人心好戰,貪婪無度。自蚩尤起,部落傾軋,自相殘殺,相互攻伐,對于同類,下手卻比對外族還要殘酷!”
“這般情景,盤古大神若存,恐亦然難以直視。人類本性惡劣,他們無休止的繁衍和日漸膨脹野心,又覆滅其他生靈幾何。夠了!已經夠了!他們的存在,根本就是錯誤。吾要重新制定新規,清洗人間界,要天地更加和諧有序的發展!為了天地永存,犧牲小小的人族,他們,應該感到榮幸!”
女娲道,“當年,你我,神農,三人臨世。那時,因人族最接近于神族,你對他們如此喜愛。伏羲,你教他們卦象,教導他們音律,教導他們以火驅走惡靈兇獸。為何如今,你卻變得,如此冷漠?難道萬千性命,對你而言,就如此輕賤?真的,當真是權利,讓你的善心……”
伏羲緊緊捏着的拳頭,近乎捏碎了底下白玉皇座,面上還是無動于衷的神色,“夠了!吾生平最悔之事,便是因相似的軀殼而相助人族!”
“吾相助人族,于洪荒中生存。吾因他們弱者,而授其信仰,令諸神散下天地之力收留護佑。可人族如何回報?哼!區區凡人,以一把妖劍欲要斬我代之?可笑!”
“冠之為人族自由之名,可笑至極!他眼中燃燒着熾烈膨脹的野心,當真以為本皇不知!”
女娲知道,他又想起了蚩尤襄垣兩兄弟,此二人作為,的确十分過分。伏羲生氣,也是難免。可是遷怒至此,已經……與那二人又有何分别。
“你就隻能看到人族的錯誤嗎?安邑部族恩将仇報,固然不對。可你如今,昔日之仇,報複整個人族,又作何解!天虞部族,夢澤部族,烈山部族,無一不是忠誠仁厚,為何你就看不到他們的善良!你根本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被斷生之力誘惑了!”
“風裡栖!”伏羲怒聲斥道,“看在你我同胞情義份上,本皇已足夠容忍你了!你救下安邑部族殘衆,本皇沒有追究,你設置幽都,本皇也沒有問責!你難道不明白,人的存在于天地無益!終歸他們将死重入輪回,來世為人為豬狗牛羊,本無不同。早死晚死,又有何分别!”
原本提及舊日情義,女娲已有觸動,可之後聽到這般冷血之語,卻還是心中寒意深深。“羲皇。”
她張了長紅唇,半晌,才吐出三個字,“你怎能……”你怎能……
如今對天地間孱弱的人族都下此重手,是否日後其他神明與爾相違,也終究要迎來這般結果?
天地之道,本是順其自然。天地之道,難道會是伏羲一人之道嗎?
伏羲冷着臉道,“神明終究高于人族。你我身負維護天地運行之重任,豈能婦人之仁?同情人族,哼,豈聞人族同情過腳下蝼蟻?”
“二者豈可同日而語……神皆通曉人意,人卻不能通曉蟲蟻。倘使人族能與蟲蟻交流,他們又怎會無視……”與他争辯幾千年,萬年,女娲已經感到,深深地疲憊了。
伏羲笑了下,“哦?是嗎?娲皇,人族部落,相互難道不能溝通?即便如此,這千年來,人族大大小小征戰,血腥殺戮,可曾停歇!”
問話擲地有聲。
連站在殿外良久,不敢輕易闖入的祝融都忍不住歎息了聲,本打算阻止伏羲的心,有些傾向于他了。
謝羽默然。伏羲說的聽來不錯,卻太過絕對。征戰的确不斷,但是卻不是全部。如此以偏概全,卻是……
“羲皇所言差矣。要天下樂土,未免艱難。羲皇大人說人族征伐不斷,何以不見天地其他靈族之中,同樣血火交織。”
伏羲皺眉,“你是……”
“凰來仙靈。”
“區區琴靈。祝融,你便是如此教導子女!”
“是流凰有疑。羲皇何必責問父親。流凰一疑,天地之法,何以為羲皇之法?流凰二疑,盤古大神身隕,正是為護佑神州土地上千千萬萬生靈栖息之所。今羲皇反其道而行之,降災覆滅人族生靈……究竟是天道要滅人族,還是羲皇要滅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