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禺強在，那便足夠了。

晚夜。

龍淵的駐地，很少有這樣燈火黯然之時。隻是如今病及及身，他們很多人，忙于照顧族人，也無心篝火了。

謝羽緩步走到溪流邊，夜中明月深深，照亮河面，粼粼光華。

“出來吧。”她看了脈脈流水一會，平靜道。她沒有回頭，身後林木之中，一片蟲鳴。

流水潺潺，微不可聞。

一個黑影自郁郁林木之中走來，行來之時，林間的螢火蟲驚起，黑暗便被照亮了些。

他的身材極其高大，穿着深藍色水紋的繁複錦衣，披着一件玄色的寬大鬥篷，從脖子上環繞過去的，是一條幽綠色的巨蟒。

此刻，它睜開一雙眼，豎瞳沉默的盯着謝羽。

謝羽不得不感謝，她這人完全不怕蛇類的特質。

不過說來，她上輩子對着喪屍煮泡面的時候，要是能想起來她性别為女就好了。……隻可惜沒有人類，不然說不定可以跟在人類中，快樂的做一個軟妹子。

……行吧，應該說是活得很長久的老奶奶。

禺強是半人半蛇的神。當他的蛇瞳睜開時，是瘟神。當他的神目睜開，他就是海神。

現下，他所奉之命，便是覆滅龍淵衆人。

“流凰。”

“海神大人。”

“你錯了。如今，我是瘟神。”

謝羽微微一笑。

禺強這才意識到，他無意間，承認了什麼。

“禺強大神。”

禺強的神目也睜開了，兩雙眼睛都看着他，冷冷淡淡回道，“仙子有禮。”

“龍淵部族的瘟疫，是禺強大神帶來的。”

她毫無回環的直指這個問題。

“仙子以一屆仙身入凡間，違背了陛下之令。”

“流凰化形日子尚短，請教大神，陛下何時說過，天界之人不可擅入人界。”

“自洪涯境破碎，天宮屹立之後。”

“哦？那麼，便是對所有的神靈都有效了？”

“……”禺強剛想應答，卻又頓了話頭。準确而言，應該說是隻對追随于伏羲陛下的神明有效。

難道，這位琴靈，所追随的，竟不是伏羲陛下嗎？

是了。

伏羲陛下……聽聞不久前，正是祝融的琴靈站在娲皇一邊，直截了當的反駁了羲皇陛下。

他臉色就有些陰沉了。

“禺強大神的封域，在歸墟。閣下追随于伏羲陛下，那麼，便應該遵守他的規則，不得踏入人界。如今，又為何擅離職守，前來中皇山。”

很顯然，并不是他想要來到這裡。他來，是因為伏羲。

這一點，此地二人，心知肚明。但是由她特意問出來，反而變成了一個不好回答的問題？

作為天地之主的伏羲陛下，卻不能如他所宣揚的那般，公正的對待世間萬物，反而暗中對人族下手。若是承認，豈非是自相矛盾，屆時，恐怕是有傷威信了。

禺強道，“龍淵部族踏入神境，已違背了娲皇與陛下的約定。”

“中皇山是娲皇大神的屬地。”

“卻也是神境。”

“……”

“當真無法回寰？”

“禺強絕不違背陛下心意。”

“既然如此，你我也沒他話可言。”

她說完此句，默然好一會，轉過身離開了。

是她想差了，即便有禺強又能如何？他是瘟神，又不是神農，最多隻能不再擴散瘟疫，怎麼會懂瘟疫解藥。看他模樣，也不可能懂得心軟二字。

禺強有一時不解。他還以為，被發現蹤迹，這個人，會堅持到底的與他鬥上一鬥。

謝羽果斷橫掃了中皇山上下數百種仙草靈藥了。

她也無法确定自己煉出的藥藥效如何。不過，醫術總歸是要檢驗才能得出結果的。隻要丹藥對人體無害，她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雖然長琴的半魂，歐陽少恭的醫術卓絕，劇情裡也的确有過他與巽芳治療瘟疫的介紹。但是，那畢竟是他轉生多世，熟悉人身機理之後。

目前這位兄長從小到大都是仙，恐怕還不能深刻的懂得凡人生老病死。

她試了三四次，雖稍有效果，緩解了疫病蔓延，卻終究沒有得出真正解法。謝羽也未曾氣餒。很簡單，若是主宰瘟病的禺強的法術，如此輕易讓她這半吊子郎中解了，那這瘟神之名，恐怕都不稱其實了。

時潾面色蒼黃，很快憔悴了下去。人，總歸也是脆弱的。他的軀體，沒有神明那般堅韌。

若換了不周山那些皮糙肉厚的龍族來，禺強的瘟風對他們吹上幾百年恐怕也不見得會有作用。

哎……

就在謝羽坐在生洲沉香木上，捋秃周遭女蘿白術複魂草，第一百零八次歎氣之時，聽到有人說，“此物名為夢魂枝。”

夢魂枝……

夢魂枝？

夢魂枝！

數日來尋尋覓覓頭腦都有些昏沉了的謝羽，就給這樣驚回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