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從很久以前,他就意識到這一點。她從不是一個人的師姐,亦從不是一個人的明月。
他看到萬花谷的來信,那位裴元公子時常傳書與她請教醫毒之術……
作為過來者,他反而更能覺察到那一點微妙的萌生之物,他也不由為此而歎。所有由此而生的情意,卻不在師姐心意之中。
他感受得到,她愛護着他們,她引導着他們,于她而言是師弟,是至交,是最為欣賞照顧的舊識,然這與她養育的花草風蜈并無更大的分别。
她隻是随性随心,撐了一把油傘,卻恰好免了他人一場風雨。
遙望仙蹤無處覓,神王鼎處離火生。
隔着仙蹤林紫色瘴氣,行于深深碧色之中,山林偉岸,幽深靜谧。
林生百草,蟲鳴魚躍。
于山巅之上,遙望衆生。
九州之地,時瞬千年,萬物生滅。
神明于長久的一生中,不曾見芸芸衆生,不止于此,永不止于此。
天地廣袤,人生百态,有長居高堂,有踏遍青山。
少女一襲紫衣,立于祈聖山巒,與風同行。
風攜金羽而來,落于指尖。
“師姐。”
那人聞聲翻手落下掌中鳳羽,便轉身過來,“阿亮。”
紫蝶翻飛,花葉相随。
她的背後,是青紫色碧林,與遙無涯際的長天。
他曾見過她于廊橋楊柳之下,合長歌起舞的桃扇,也曾見重樓花鼓之上,铮然作鳴的銀劍。人聲鼎沸之中,笑意晏晏一舞傾城。
有一日她行于這無煙林木之中,飄然若此,幾不似世間中人。
孫飛亮一時無言。
她本是細柳湖畔昭昭佳人,今卻于毒蟲深林逐蟲禦笛。
這是否是她所求呢?
這是否是師姐所說呢?
孫飛亮微微垂首,“高師姐說,她得遇有緣人,來與師姐問問教中俗務落定之後可要有閑暇相聚……于萬花。”
“有緣人?”少女挑了挑眉,神色便一下生動起來,展顔道,“不防容我猜度一二。”
七秀之中,屬曲雲與高绛婷最為相熟,她若逢心上之人,來信知會姐妹曲雲一番,也并不那麼令人意外。尤其如今此地安定,并無原劇情中那般叛亂厮殺擾動信使。
孫飛亮見她容色,心下遲疑,下意識便問,“莫非有何不妥?”
謝羽撫掌,喚來阿鳳,她飛身躍上,伸手拉起了孫飛亮,“若我未猜錯,此人名喚康雪燭,是也不是?”
若提起這片江湖,孫飛亮與曲雲的遺憾,已然慘烈,而高绛婷與康雪燭的孽緣,亦同樣悲慘。
康雪燭本身東海世族康氏,自妻子文秋體弱離世後,悲痛多年,後來醒轉,遊曆中原期間,雕刻之功大成,所刻美人之像,無不栩栩如生風華絕代。或今世無人得知,他如何得有如此豔絕的技藝,而謝羽卻明了,這份絕色之後,掩藏了多少無辜少女的血色。
靈肉相合之世,生人留亡者完整一具軀體,是為求來世完整托生。而康雪燭所作所為,挑戰的不止世俗尋常。
孫飛亮擰眉,下意識捏緊了手中禮帖。
若非緊急,師姐不至于就此喚出阿鳳出行。
不需相問,他知道,師姐從不會無的放矢。
少年頓時警醒起來。
“禮帖是何年月?”
他答,“六月初一。”
算算時日,月餘足可車馬行至。高師姐倒實在貼心的留了許久準備的時日。